第二十二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自古逢秋悲寂寥，十一月底，深秋时节，张榕回到家，感觉家里的气氛更加冰冷了。张宗利冷着脸一言不发，吃完晚饭就出门了，没有说去哪里，李惠也没问，李惠情绪低落，不像往常那样关心的询问张榕在学校的情况。睡觉前，张梅说她怀疑张宗利出轨了，李惠已经发现了，张榕说前世张宗利出轨是明年春天的时候，张梅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说不定前世张宗利出轨就是在这时候，只是她们不知道罢了。张榕问张梅打算怎么办，张梅说她会劝李惠离婚，但是她没把握李惠会听她的，怎么劝李惠也是个难题，她还没想好。张榕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

回到学校，张榕心事重重，满面愁容。秦雪薇问张榕怎么了，张榕说她不想再一次失去她想保护的人，秦雪薇没有听懂，张榕没再说下去，她也没有继续问。张榕在课桌上写了四个字：宁死不屈。秦雪薇看了更加疑惑了，张榕那种坚毅又充满愤怒的眼神，让她看出了慷慨赴死、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感觉，她有些担心，但是张榕不想说，她也不想探究什么。

宁死不屈一直是张榕对待张宗利的态度，她把张宗利当做敌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屈服。

杨超还是经常找张榕换座位，张榕都懒得搭理他了，因为姜宁的事，他也不去问宋琳了，转而他又去求林晓晴，林晓晴有些为难，她怕李茜不高兴，然而秦雪薇又动了鬼心思，她替林晓晴拒绝了杨超，说是她要和林晓晴一起看小说，这本小说是好不容易从同学手里借来的，晚自习时间她俩打着探讨题目的幌子一起看，所以她们不能分开，杨超差点就要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满，秦雪薇又说：“要不你问问赵昱铭，他要是同意和我换，林晓晴就和你换。”张榕听了转过头瞪了秦雪薇一眼，秦雪薇笑得狡诈，一脸奸计即将得逞的得意表情。然后，趁着老师不在，几个人迅速换了座位，张榕还有点懵，赵昱铭已经坐在了秦雪薇的座位上。秦雪薇坐在杨超座位上，朝着张榕眨了眨眼睛，张榕视而不见，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写作业。张榕不敢转头去看赵昱铭，只从余光里看到赵昱铭也在专心的做题。

过了一会，张榕听到赵昱铭叫她的名字，她有些紧张的看过去，赵昱铭说：“借你数学作业看一下。”张榕应了一声“嗯”，找出数学作业本递给赵昱铭，赵昱铭接过去，没再说话，又开始专心做题。张榕没有转移视线，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昱铭，那张侧脸如此熟悉，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暗恋着他，时光往复，岁月流转，她历经沧桑回到最初，眼前的少年还是当年的模样，她当年的朝思暮想没有被辜负，曾经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人，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赵昱铭感受到张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转过头，有些迟疑的问：“有事？”张榕瞬间脸红了，她急忙摇头，支支吾吾的回答，“没事……”张榕斩断思绪，把视线重新转移到化学课本上。赵昱铭却把胳膊支在课桌上，手托着太阳穴，歪着身子看着张榕，张榕更加紧张了，手中握着的笔停着不动，她感觉自己有点缺氧，心跳过快，她担心也许下一秒她就会晕过去。终于，赵昱铭转移了视线，重新坐直身体，拿起笔继续做题。张榕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

课间，李茜拉着林晓晴的手，不让林晓晴再换座位，秦雪薇回到自己座位，凑到张榕耳边，毫不隐藏自己的八卦之心，“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我可是看到他看你了，你还脸红了。”张榕撇了撇嘴，“你不是忙着看小说吗？还有空管我？”秦雪薇抬起手轻轻晃了晃张榕的马尾辫，哄着张榕，“好了，好了，以后我绝对不抛下你了，我也是为你着想，给你们制造机会啊。”张榕不说话。秦雪薇拿着自己课桌上的两张草稿纸，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榕看到草稿纸上赵昱铭的字迹，赶紧拿过来看，秦雪薇看到张榕急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张榕看着草稿纸上的字迹，满满的数学公式和解题步骤，中间掺杂着一些字：平面向量、张榕、宁死不屈、坐标、几何……张榕来回看了几遍，把草稿纸对折放到日记本里。秦雪薇在一边取笑张榕，“还当成宝贝藏起来……”

周六下午，秦雪薇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张榕，“我不行了，顶不住了，老师来了记得叫我啊，我先睡会。”说完就趴到课桌上睡觉。张榕也有点困，午休时间她根本没睡够，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今年的冬天好像提前到来了，十二月的阳光晒在身上，张榕并没有感到温暖，她最怕冷，每到深秋，她就开始手脚冰凉，进入严冬季节，每一天都很难熬，她真想一天2个小时都窝在被窝里冬眠。

秦雪薇睡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喧哗声把她吵醒。秦雪薇抬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脸上有一片红红的印子，她揉了揉脸颊，反应有些迟钝，“怎么了？”张榕说：“没怎么，下课了。”秦雪薇“哦”了一声，又趴到课桌上。几分钟后，林晓晴回到座位，她转过头，大口喘着气，对秦雪薇说：“最新一期终于出了！我买了！”秦雪薇看到林晓晴手里的言情杂志，立马清醒了，林晓晴笑着说：“下节课要不要一起看？”秦雪薇连忙点头。

正在这时，杨超凑过来问：“谁能和我换个座位？”杨超是趁李茜不在才过来问的，李茜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同意。秦雪薇顺水推舟，故技重施，“你问赵昱铭换不换，我和林晓晴一起。”杨超看了张榕一眼，“老赵肯定愿意啊，他还能不愿意。”杨超的笑容有些奇怪，张榕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秦雪薇对着张榕眨了眨眼，同样笑得诡异。赵昱铭回到教室，刚坐到座位上，杨超就凑过去说了什么，然后转过身对着秦雪薇比了一个OK的手势，赵昱铭已经在收拾本，秦雪薇拍了拍林晓晴的后背，示意林晓晴收拾东西换座位。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四个人已经换好了座位。

赵昱铭又坐到了张榕的旁边。张榕的课桌上有些乱，物理课本打开着，试卷放在上面，旁边是写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物理课本左边放着两个信封和一张签，签反面朝上，上面只有两行字，是张榕的字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赵昱铭拿起签看了一会，签的正面是一副简单的风景画，远处若隐若现的连绵山脉，近处一枝树枝从角落里弯曲生长出来，树枝上那几朵红色花苞是唯一艳丽的色彩，含苞待放，鲜艳欲滴。

张榕并没有写物理试卷，她把信纸放在试卷下面，正在给林菲写信，上一节课已经写了一半，那两封信是昨天刚收到的，签就是林菲放在信里寄过来的，张榕只想快点把信写完，她有太多话想对林菲说，她没有注意到赵昱铭的举动。

赵昱铭把签放回去，看到了信封上的字，寄信人那一行写着：英宛一中，爱你的林。

赵昱铭盯着这几个字，“你男朋友给你写的信？”张榕顺着赵昱铭看到了信封，她摇头否认，“不是……是我好朋友林菲。”赵昱铭早就看出张榕打开的物理课本和试卷只是掩饰，他又问道：“你在给她回信？”张榕“嗯”了一声。赵昱铭又盯着信封看，“你以前收到的信也是她寄的？”

张榕有点疑惑，赵昱铭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对她的信这么感兴趣，“除了林菲，还有谢思丹，她们是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还有陈晗，陈晗原来在三班，我经常去找她，现在她分到20班学科了。”赵昱铭想了一下，“陈晗……是不是个子和林晓晴差不多、来班里给你送笔记的那个？”张榕点点头，“她帮我借她班里同学的物理笔记……不过，没什么用，物理我是学不好了。”赵昱铭笑了，“你的成绩你还不满意？还说学不好？”张榕说：“别的还行，反正物理是完了。”

赵昱铭看着张榕，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你把成绩看得太重了，压力太大了，没必要这样……你那个朋友陈晗，还有秦雪薇，她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张榕转头看了秦雪薇一眼，“是啊，我很羡慕她们。”赵昱铭的眼神更加柔和，“你这样也很好。”

你这样也很好。赵昱铭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却温暖了张榕的心。张榕听了太多太多希望她改变性格的话，她也曾为之努力过，可是她注定无法像陈晗、秦雪薇那样乐观开朗，她背负着太多压抑绝望的黑暗面，她挣脱不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赵昱铭看着张榕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想起张榕在课桌上写的“宁死不屈”，他知道张榕一定有一些沉重的心事，他猜不到是什么，想问却又不能问。签上的诗句是张榕的字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谁是张榕心悦的那个“君”？他很想问清楚张榕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她的心上人是谁，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没有问出口。

杨超追李茜并不顺利，班里同学早已默认他们是一对，李茜对此有些不满，她不讨厌杨超，但是也没有喜欢杨超，她不想流言蜚语传到苏老师耳朵里，李茜让杨超不要换座位接近她了，杨超垂头丧气的答应了。杨超经常趴到课桌上，望着李茜的背影发楞，秦雪薇问张榕觉得杨超和李茜还有没有可能，杨超都快变成望妻石了，张榕说会有可能吧。

杨超不再找张榕和林晓晴换座位，秦雪薇有些失落。课间，她靠在张榕肩膀上，语气沉闷，“你们刚刚有点进展，还没开始甜蜜……真是遗憾。”张榕没觉得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我本来就没想怎么样……”秦雪薇觉得难以置信，她坐直身体，盯着张榕，“不是吧？你真的这么清心寡欲？还没谈过恋爱就看破红尘了？”

张榕懒得再说，背对着秦雪薇趴在课桌上，秦雪薇凑过来，不依不饶的追问，“你真的不想来一场早恋？”张榕闭上眼睛，打算休息几分钟，“恋爱不分早晚，但是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顾不上别的。”秦雪薇抓着张榕的马尾辫晃了晃，小声的吐槽，“学习学傻了吧。”张榕皱了皱眉，抬手去打秦雪薇的手，秦雪薇躲过去了。

张榕睁开眼睛坐起来，赵昱铭进入了她的视线中。赵昱铭不知何时坐到了杨超的座位上，她坐直身体的时候，赵昱铭正好朝着她看过来。张榕一下子呆住了，她想到刚才她和秦雪薇的对话，不知道赵昱铭有没有听到，很快她又释然了，赵昱铭是否听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她也确实没打算现在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