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腾得一下,红了个彻底。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微微侧头,嘴唇擦着我的鬓角划了过去,直起身冲我浅笑,“抱歉,我竟睡着了。”
我、我……我舌头跟一段木头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瞪着眼睛看他。
公子酉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铜镜照了照,“孝娴的手艺很不错。”
他这一转身,我眼睛又如没把门似的往那耳后的七星小痣溜达……
“我、我在门外侯着小叔叔!”我猛地退后一步,不及他回答便逃也似的冲下了二楼。
若是让我在那再多待一秒,不定脑子里会出什么奇怪想法!
只是我未曾看到,在我飞一般的下楼后,公子酉脸上略带慵懒和惬意的浅笑渐渐淡去了。他若有所思得偏头望向自己铜镜中的倒影,眼神微变。
雨后初霁的水色淡了,澄澈中涌上阴霾,由青转黑,竟是有风雨要来。
我冲出小院,谢浥尘还在外面跪着,一见我神色不对立时更加歉疚,“师父竟然训斥了师妹?都怪我,方才都没有解释清楚——”
我有苦难言,埋着头复又跪在他旁边,心里乱成一团。
我控制不住得想起我们呼吸交错的瞬间,他望着我的眼神,迷蒙又缠绵,如同四月旬雨中的湖潭,能让我在其中望见自己略带涟漪的倒影。
我猛地又打了个寒战,心里又是自我厌恶,又是困惑,还略有些黯然。
仿佛于山脚下望见了远峰的无限盛景,有云霭吞日,有霞光万里。但此景此情终是在那山巅之上,与我相隔着千重路和万重云。能得惊鸿一瞥,便已是幸事。
脚步声打断了我这一通纷乱思绪。抬头时,却见公子酉已从院中缓步走了出来。他穿着川唐之地正统的繁复板正的着装,长发束起,方才脸上的那些困顿有都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矜远端正。
他走到我们面前还未说话,便被谢浥尘抢先道:“师父容禀!请您莫要因昨日之事责罚师妹。她也曾劝阻我不要违反宵禁,但是我一意孤行,方才——”
公子酉淡淡道:“我本就无意责罚你们。我的弟子,偶因特例犯了一次宵禁还要来请罪?成什么体统。罚你小跪片刻,是你知道下次遇事莫要妄自菲薄,如不是大事无需禀报于我。”
谢浥尘一愣,垂首称是。
“孝娴跟我来。”公子酉扔下一句,举步往外走。
我慌忙爬起来,跟上他的脚步,心下惴惴。
林子外已等了马车,竟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公子酉走到马车边刚要上车,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有什么吩咐,谁知他忽然伸手轻轻一揽我腰,我只觉一股轻柔力量将我推上了马车。
我心顿了一秒,又撒野似地开始狂跳。
公子酉神色如常得随我上了马车,在我身边落座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我本想谢他帮我上车,但不知怎的,无论怎么说都觉得不妥当,左思右想,马车已经走出去了很远。我又偷眼看了下公子酉,却见他神色淡淡,也没有开口同我说话的意思,只好将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马车走了片刻,我偷偷掀开车帘,却见这路颇为熟悉。
“小叔叔,”我忍不住打破车厢中浓稠的空气,“我们是要去唐角镇吗?”
公子酉低低“嗯”了声,“去见一个人。”
他心情的确算不上太好,答了我后又倦倦得闭上了眼睛。我有意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转过头去掀起车帘看窗外风景。
马车不时便到了唐角镇,进城后径直往最繁华的街道去,最后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公子酉领我下车,楼前迎客的总管一见我们二人立时热情万分得迎了上来:“宗长!可等您好久了!”
他一边招呼我们,一边让小二去喊人,很快从里面匆匆走出了位高挑的锦衣公子。长发如墨,一双秀美的下垂眼显得人十分温柔,却是浥尘的大哥谢辞暮。
谢辞暮匆匆赶来,向公子酉一礼,“劳烦宗长了,亲自赶来。”
公子酉回礼,“哪里,还是多亏了谢兄通知我……诸多不便,还请谅解。”
谢辞暮抿嘴一笑,“其实他老人家是个很好的酒客,谢家酒楼总是欢迎的。”他顿了顿,轻声道,“……内宗那边应该也知道了。”
“酉明白,这便上去看看。”
我跟在公子酉身后,路过时也向谢辞暮打招呼。他很客套,望着我浅笑,“孝娴姑娘一月不见,神采依旧飞扬……浥尘还好吗?最近他没有回家来。”
他提起自家弟弟时,眉眼更温柔了几分。我笑着答道:“浥尘很好,也时刻惦记着大哥您。啊对了,昨日他还引荐了位大娘来谢家做工,可能今日便会到了。”
简单两句后,我便匆匆跟着公子酉上了酒楼。
现在正是白日,二楼本该坐满了食客,可此时却空荡荡的,唯有临窗一桌坐了个人,公子酉正立在旁边。我悄悄走过去,正听见坐着的那人道:“……这都能找到,不能放我安静喝个酒吗?”
“醉酒误事,来接您是为了师父好。”
师、师父?我一惊,难道这人是公子酉的师父?听说他常年云游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唔,跟在你身后的小丫头是谁?露出来让我瞧瞧?”
公子酉一侧身,我瞬间与一双醉蒙蒙的双眼瞧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