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短暂对视,元无忧脸上忽然绽出一丝微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 ,, ,, ,“?(格格党。学)?” 地把人叫上,若武陵王没有问题,事后武陵王必然感谢公主的信任;若武陵王真有问题,他们也能当场把人锁拿! 啊呀呀。 想明白了弓典,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好巧不巧,这丝微笑倒与元无忧刚才的那丝微笑,有点神似。 不愧是我看中的公主,这做事的手腕,真是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真好,真好。 结结实实的一架青云梯。 青云梯,青云梯,送我上青云。 或许是因为心有旁骛,本来有点距离的路程,眨眼间就到了。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有个汉子顶着光溜溜的脑门,在茅屋前喂鸡。虽然昨日才发生了震惊天下的刺王杀驾之事,连京兆府尹都被解职问罪,可是日子总要过,百姓们该喂的鸡,也是一天都不能拉下。 隔着些距离,元无忧冲那人看了两眼,便对元观蕴说: “是净思。” 说罢,元无忧冲前方扬声道: “净思?” 那低着头喂鸡的汉子抬起了头,明明看身材也有些筋肉,但是抬起的脸来,却眉吊梢,腮内陷,一副尖嘴猴腮,仪容不佳的模样。 他看见元观蕴这一行浩浩荡荡的人,先是面露惊慌之意,继而一掷手里头的簸箕,抱起鸡笼里的一只鸡,竟然想要翻篱笆逃跑! 自然没有成功。 那弓典带的人岂是酒囊饭袋?三下五除二,就剪着净思的双手,推到元观蕴面前,跪着见礼了。 “让他起来吧。”元观蕴随意说,越过人,往那走去。 进了屋子,净思的哥嫂都不在,都去田里做活了。 弓典接了主动权,对净思说:“别跑,跑什么?见了官府里的人就跑,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净思看着众人,虽已经没有人扣着他了,他还是双膝落地,佝偻肩背,一副很是顺从的模样,只是那咕噜噜转动着,一时窥探元观蕴的衣饰,一时窥探大理寺宝刀的双眼,暴露了他并不安分的内心。 “没做什么心虚的事情。”净思忙道,“只是见公主与各位老爷们来,不敢 冲撞。” “?(格格党学)_?” 他忝为大理寺少卿,本就经手负责许多案子,身上的血腥气常年不消,又长着一张好脸,一旦摆出正经不悦的表情来,便如地府中的黑无常现世,能直叫人魂也怕得飞了出来。 果然,他一板上脸,净思便吓了一大跳,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大、大人明鉴,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是被陷害的啊!” 他这样说着,初时声音还抖,渐次的声音便大了起来,似乎怒气压过了他的害怕,叫他放开了自己的嗓门。 只见他切齿道: “我是被人陷害的!失火那日,我根本就没有喝酒!我用过晚饭之后,没过多久,就觉得神志昏沉,撑了好一会儿,还是顶不住睡着了,等我再醒来,六和堂失了火,我藏起来的葫芦,更被丢到了旁边,你们说,不是别人陷害我的,还是什么?” 其实这样的话,早在失火的当日,净思就已经反复的说过了。 只是当时,大家并不相信净思。 毕竟净思贪杯犯戒这回事,珈蓝寺上下皆知,戒律堂更多番警告过净思,也无甚用处。如此一个欺瞒佛祖,不守寺规的人,怎么能叫人相信他? 说到这里,净思似乎有点回过神来了,小心翼翼的觑着众人:“可是昨日……圣人不是才被胆大妄为的贼子冒犯了吗?怎么大人们跑来问我的这点小事,是不是我的事儿和圣人的事儿有什么关联?” 这油滑的家伙。 弓典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净思。 “是我们问你,说明白你自己的事情。你觉得你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儿事情,碰得着圣人一根毫毛?再胡言乱语,先剁了你的小指,再在大理寺的牢里,给你开一间房。” “不敢、小人不敢。”净思大为惶恐,身体又发起抖来。 “说回六和堂失火。你说自己被人陷害,你被谁陷害了?”弓典追问。 这话似乎问中了净思的心坎,只见净思脱口而出: “净苦!陷害我的人,就是净苦!” 这个名字,元观蕴等人都不熟,他们看向元无忧。
元无忧道:“当日最先发现火势、呼唤众人救火的沙弥就叫净苦。” 难怪他被称为“佛王爷”,寺中的事,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沙弥,他也明白。 元无忧向大家解释完毕,依然疑惑,他温声问净思:“你慢慢说,我们听着。为何觉得是净苦陷害你?” 这红脸白脸,弓典与元无忧虽然没有事先通气,配合得倒是不赖。 先被弓典一吓,又被元无忧 一安抚,净思脸上的惊慌褪去了好些,取而代之的是感恩戴德的恭敬来,只听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说: “那夜究竟有没有喝酒,别人不知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我知道自己没有,那酒葫芦是怎么出现在我身旁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啊! 但对方为什么要栽桩陷害我?小人想,应当是往日与我有仇有怨,或者和我亲近的,前者才有理由陷害我,后者才有可能找出我秘密藏好的装酒葫芦。” 也不知这些事情究竟放在他心里琢磨多久了,这段话中种种逻辑,简直行云流水,不假思索,因为确有道理,也叫弓典放在心里,掂量了起来,嘴上又说: “怎么,那净苦同你有仇?” “净苦与我没有仇怨,但净苦和我同住一屋,他定能知道我的酒葫芦藏在哪里!” 这句话有道理,但元无忧摇头。 “小沙弥八人一屋,除了你和净苦,屋中还有其他六人。” 言下之意是,以此断定是净苦陷害他的,没有道理。 他说出了弓典心中所想。 净思道:“我最初自然不只是怀疑净苦!在上山我也没跟多少人说过话,刚被陷害驱逐下山时,我把我所有说过话的人都想了一遍。” 弓典:“?” 净思:“然后我便守在珈蓝寺下的山路上,趁着他们下山的时候,跟踪了他们。” 尹问绮:“?” 净思摇头:“和我说过话的人不多,十几个,下山的人更少,只有七八个。” 元无忧:“?” “这七八个中,反复下山的,更只有两三个!那净苦,就是其中一个!”净思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其余两个,都很正常,下山来,最多偷偷去吃口肉,喝口酒,也就回山了;但净苦不同,他下山的次数,可比其他人频繁,吃肉喝酒这种事,更是每回下山都做;吃的还是酒楼里的酒与肉,更有甚者,甚至去布庄了扯了女人的好衣服!” 净思说得洋洋洒洒,而弓典听了一会,问:“净苦在哪里和女人见面?他见的女人是胖是瘦?什么模样?年龄几何?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头发?” 这么一问,净思先前还说了一二句,比如说,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胖的,一个是瘦的,年龄倒都不大,也就二十的样子。 但问到了具体穿什么衣服,净思就混乱了。 上衣一时是灰色,一时是绿色,发髻一时是挽起来的,一时是没有挽起来的。 弓典追问了两句,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这家伙,嘴里没几句实话。 什么回忆每个和自己说过话的人,天天去珈蓝寺蹲守跟踪他们,难道他能高来高去?跟踪了不同人那么多次,一次没被人发现?他手底下的精锐都做不到这回事! 正当他要开口喝骂之际,净思嘴里又冒出来新的话了。 “净苦还赌博!” 大家已经听腻了净苦的罪证。 但这 次, 似乎有点不一样。 之前泛泛而谈的净思, 这次说得很详细: “净苦之前没有钱,是偷寺中的无尽藏去赌博的。无尽藏里管得严,但是有个弊端,就是每月下旬,都要开藏擦拭铜钱,给铜钱上油。那净玄确实是个好和尚,不喝酒,不吃肉,但有个弱点,心里看猫比看人更重一点,每次听到猫的叫声,就定要去往猫叫的地方看看。净苦就是看准了净玄的这个弱点,每每用猫叫支开净玄,自己再从净玄的盘子里偷拿铜钱。因为拿得不多,很多次了都没有被发现。” “但每次偷钱,每次赌输,赌输了之后又得继续偷钱,只能一次次这样行险。” “后来就被我发现了。” “正因为被我发现了,所以净苦就恨上了我,心里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除掉我才甘心。” 说着说着,净思的面容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似乎又被牵引回了那段跟踪着净苦的日子,脸上一时愤恨不已,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仇人之肉;一时又露出阴郁怪诞的笑容,就像是抓到了仇人的把柄,正要用这把柄将仇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这
一段内容,和前一段的胡言乱语确实很不一样。 弓典也重新专注起来。 只听净思继续说: “正好……正好这时候,有贵人给了净苦一个任务,叫净苦在寺中放火,把我赶出来,成功之后,这贵人就给净苦好处。” “我果然被他陷害,被他赶出来了。” “等我出来以后,我跟踪净苦,发现他还是赌博,依然还是赌输,每次他进去都斗鸡,在斗鸡的翅膀上抹再多芥子面也没有用,反正越赌越输,又越输越赌,但他的钱从哪儿来的?一半是从珈蓝寺来的,他偷无尽藏!偷着偷着,越偷越大,还拿了□□混进去。” 这净思,说起这些来,竟说得无比详实。 就连元观蕴和尹问绮,都回忆起之前珈蓝寺前恶钱引发的风波。 “另一方面,自然是那贵人的报酬了。所以净苦一面赌博输钱,一面竟然还有钱在三才坊买房子!哼,陷害了我,这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不过现在,他的报应到了,他摊上大事了,他要被砍头了——!” 净思这样说完,面露得意。 “我可不能叫陷害我的人溜走,一想到被人陷害,我就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我心里烧得慌啊大人们,躲在珈蓝寺外,跟踪了他整整三个月,嘿,才看到了这么多肮脏的东西,可算把他从里到外看明白了,看出他是个什么货色了!” “为何那三才坊的房子,便不能是净苦从无尽藏中偷出来的?里头就一定有贵人的事情?”尹问绮突然插嘴。 净思一愣。 但他的回答也很快:“大人,三才坊的房子不便宜,再怎么偷,也不能从无尽藏中偷这么多呀。” “那也可以是他偷了钱后斗鸡赢来的。”尹问绮。 “他怎么可能会赢,”听到这话,净思顿时嗤之以鼻了, “他什么都不懂, 他能赢个什么?” “这么说, 你很懂喽?” “我也并不懂得什么……” “我觉得你倒是懂得很。”尹问绮却笑道,“刚刚见了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抱着鸡笼里最雄壮的一只鸡逃跑。” 大家听得一愣,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最初净苦的惊慌失措,他们都见到了。 但是一个普通百姓见到了这么多贵人来,惊慌失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只有元观蕴明白。 他说:“将那只鸡带过来。” 净思眸光顿时闪烁起来,看向了屋子外头,这时候,虽然不明所以,但很好的执行了公主命令的大理寺官兵,也准确地找到了那只鸡,带了过来。 这还真是只如尹问绮所说的雄壮的鸡。 不止雄壮,还挺凶。 在这官兵怀中扑腾得厉害,鸡毛都飞下了好几根,竟还想要啄咬那抓住自己的人。 不过人都逃不了,何况一只鸡。 这只雄鸡被送到尹问绮面前,尹问绮不着急看它,而是先望望元观蕴。 别人都觉得他浪荡纨绔,唯有公主,在意他的每一句话。 公主越相信他,他就越不能让公主失望! 这亲密的一眼过后,尹问绮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雄鸡的翅膀,再放进嘴里舔舔,随后脸颊顿时皱起,当即成了个圆滚滚的白包子。 这一下,大家都醒悟过来了。 只见弓典迅速上前一步,和尹问绮一样,抹了雄鸡翅膀,再放进嘴里,随后,脸色真正阴沉下去: “好,芥子面,你玩斗鸡啊!” 时下斗鸡流行,赌坊里也盛行斗鸡。 富的给斗鸡爪子上装金属套,穷的也有办法,将辛辣的芥子面抹到斗鸡翅膀上,如斯互斗之下,十分刺激,惠帝时期,还有人曾以善斗鸡而封官。 “净苦真的去斗鸡?”元观蕴此时开口,他注视着净思,“你前面对净苦的行踪含含糊糊,连他见了几个女人,女人是高矮胖瘦都分不清。却对净苦偷钱与进赌坊说得清楚分明。怎么,你跟踪净苦只跟踪到他偷钱、进赌坊斗鸡?” “还是,所谓的偷钱赌博,都不是净苦所为,而是你所为?” “一场大火,你被逐出珈蓝寺,净苦却受到了嘉奖,你怀恨这个与你同住一室的师兄弟,所以,以自己的罪状,编造了许多谎话,张冠李戴于净苦头上,污蔑净苦。” “公主错了!”这人惊慌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天性,竟敢冲元观蕴大喊大叫起来,“净苦就是那样的人,我与他同寝室,我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我又亲眼看见了这么多——” “是吗?”弓典狞
笑起来,“至此还敢嘴硬,还敢说公主错了?我看你这贼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说罢,他也不用旁人,自己上前,如同拎一只小鸡那样,将净思从地上拎起半个身子,又将他右手抓出,其余四指不理,独将 小指按在桌面上,再抽出腰间佩剑,对准那小指头,狠狠落下。 寒光凛冽。 剧痛透骨。 这一刻,净思无从抵抗,惨叫起来:“公主,不是公主错了,是我错了,可我没有撒谎——” 净思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之中,弓典的剑再抬了起来,他的又一只手指,也被掰上了桌。 他一时魂飞魄散,已无力抵抗,胡言乱语中,也脱口说出一直藏着的秘密: “我撒谎了,我撒谎了,赌博的不是净苦,是我,是我!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说谎,净苦背后有人,净苦用驿站寄信!” 此言一出,弓典的剑,定在半空中。 驿站寄信的重量,大家都知道,别的不说,就看连原本事不关己地站在元观蕴身后的怀樱,都露出了倾听的模样。 驿站分公驿和私驿,公驿自然是官府驿站,寄朝廷官员、是军机大事的信。 但私驿也并非就是寄平民百姓的信件了,所谓“私驿”,乃是世家豪族凭借自己的雄厚资源,建立起来的驿站,也多只给自己人所用。 时下普通士子寄信,根本无法用上驿站,而是托付朋友梢信。 士子尚且如此,遑论普通百姓了。 净苦身为一介普通沙弥,能够用驿站寄信,既意味着,净苦背后确实站着一位大官。 而净苦这样的沙弥,为何能与大官联系在一起? 显然,他为这位大官做了件不一般的事情,才能拿到这一特权。 一条原本隐隐绰绰、断断续续的线索,通过眼前这个从早报仇到晚、嘴里没几句实话的小人,竟头尾串联了起来! 净苦背后确实有古怪,但为什么这小人一开始不说实话?明明他那么仇恨净苦。 弓典再低头看着抱着手指哀嚎的净思,明白了他的想法: “此时此刻,竟妄想讨价还价,把这消息拿来卖钱?” 说罢,他放开了净思,净思哀嚎不止,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他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人:“别嚷了,剑没有开锋,没把你手指剁了,公主面前,岂能见你这脏血?” 接着弓典立刻转向元观蕴,事情查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甚至在想: 现在,是不是只要再找到净苦,拷问出他背后的“大官”—— 这捅破天的大案,就要在公主主导,他的辅理之下,宣告破案?!! 楚寒衣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