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越口中,林江烟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五日有余,也知道了那日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日在修源谷中,他们趁乱逃了出来,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宋恪与宋婉。林越与林杳顿起戒心,却不料宋恪说无有洞内林江烟所为并非她本意,自己是要帮他们。当时林江烟伤得极重急需救治,林越与林杳也受了伤体力不支,又怕修源谷里的人追上来,他们走投无路,只能暂且相信宋恪,跟着他们来到了卫阳城的别苑。 他们到了别苑的消息自然也传了出去,于是宋恪便放出了林江烟已死的消息。 自有仙门前来证实,不过宋恪却想得非常周到,竟用了放鸣岛的独门秘术,替林江烟造了一个假身体。那个假身体做得极为逼真,竟连林越与林杳这样与林江烟一起长大的人都分不出真假来,自是骗过了其他仙门。但宋恪后来也说,虽外貌无差,但若真有灵力深厚的人前来,怕也是瞒不过。亏得花涧谷尹清安未来,而仙源因姜幽之死由许季正在主持大局,他脱不开身也未来。白初虽来了却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棺中的林江烟就立即转身离开了,否则他这术法怕是会露馅。 虽证了林江烟的死讯,却仍有人不肯走,坦言林江烟虽死,但魂印天却还在,还放言宋恪想趁机独吞魂印天。 宋恪听闻此言未有恼状,只道:“姜老宗主曾言,魂印天会随宿主死亡而消逝,现在林江烟已死,这天自然也就随着她消逝了,这仙源的人也是知道的。若如你所言,刚刚仙源的人也不会就这样走了,若各位还是不信,可自己一试,看能不能在林宗主身上试出魂印天的半点踪迹。” 宋恪软弱之名早已在外,他又被林江烟所伤。众人又确实不能在死去的“林江烟”身上试出半点“魂印天”的踪迹,便也作罢。 “他伤得怎么样?”林江烟只记得当初自己清醒时便见到宋恪身上带血,自己未及细细察看便闯了出去,倒没有好好瞧瞧他的伤势。 “他说当时姜老宗主替他挡了你的攻击,他当时虽受伤,但未伤到要害,休养了一段时间。这次碰到他,我瞧着他脸色不太好,好像身体还是有些弱。”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伤得很重,宋恪把很多名贵的药都给你用上了,才稳住了你的伤情。” “这件事情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了。” “他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得,修源谷的仇我也一定会替你报的。”说到此处,林越变得激动起来:“那个白问辞,他竟不听你解释就对你下这样的死手,枉我还以为他……” 想到那日穿过胸膛的冰冷剑身,林江烟竟忍不住落下泪来,胸口之处又传来阵阵痛楚,她抓住了林越的手:“解释又有什么用呢?阿越,若今日有人杀了我,你也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对不对?“ “当初弥华山上,若非有他,我也不能成功为你取药。后来梦貘一事,如果不是他涉险相救,我也活不成。现在姜宗主因我而死,我们欠了仙源三条命。莫说他刺我一剑,便是再刺我两剑,也是应当的。所以,阿越,不要恨白初,不要恨仙源,一切到此为止。仙源从不欠我们的,反而是我们,欠了仙源,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说到这里,她喘了喘气,只觉身上的力有些不够用,“我现在哭,不是因为恨白初,我只是觉得有些伤心,伤心姜宗主那样好的一个人竟会因我而死,伤心为何我和白初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林越瞧着林江烟这样子,也觉得似有千蚁噬心,难受万分,只得将话题引向另一边,不想让林江烟再想起白初的事。 “阿姐,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为了掩人耳目,过两天我们会帮你办场丧事,让他们彻底相信此事。林杳说到时直接一把火烧了你的替身,这样也不用留有后患。等你休养的好一些,我们就悄悄地回归舟塘去。我们几个人一起,退出仙门,不再理这些烦心事,自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去。” “好。”林江烟答应道,一颗心却有些漂浮起来,魂印天还在她的身体中,她真的就能过平凡的日子吗? 还有,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是不是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想和林越他们说一说自己的猜测,但生怕他和林杳耐不住性子,擅自行动。现在外界皆以为自己死了,只要林越他们和自己一起,那神秘人应暂不会再对归舟塘有所行动。不若待自己伤好一些,再从头谋划这事,也顺带看看神秘人这段时间内会不会在仙门内再搞出什么事情来。 林江烟又问起了林杳,林越说他去接而再和再三了,近两日应该就回来了。 因着要办场丧事给众人看,林越和林杳便都出去,将而再也一起带了出去,想着让这小子在丧礼上哭得惨一些,做场戏给众人看。他们本来要将再三也一起带去的,但再三年纪小,怕她露出马脚,便将她和宋婉一起留在了别苑内。 林越和林杳想着这别苑是放鸣岛的地盘,又
有宋婉在照看着,便没有太多顾虑,只想快些将事情办完回来。 林江烟的身体还是虚弱得很,几不能下床,整个人恹恹的,躺在床上一会醒一会睡,也不知外面的时光是怎么过的。 睡得有些迷迷糊糊时,她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微睁了眼,瞧是再三也没有多想,只说了一句:“再三,你来了。”就又闭着眼睛想再休息一会。 然当那步子停在她身前后,她的身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那痛撕扯着她的身体叫她立即睁开了眼睛,她才惊觉再三眼中满是混沌,显是被人下了术。 再三这么小,给她下术了的人显是想要对付她。 可又是谁给她下的术呢? 一刀拔出,又是一刀向她刺来。 林江烟侧身躲过一击,夺下了再三手上的刀,制住了她。她半个身子搭在床边,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勺,果从她的脑空穴附近摸到了一根气针。 是傀儡术! 成年人心智已然成熟,特别是修仙门人,身负灵力,这术对他们就没用了,所以此术一般只能用于孩子身上,而一般人对孩子是不设防的。 将术法施于幼童身上为其所用,叫人不耻,故而这术法没什么人练,后来也就慢慢失传了。 林江烟用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将那气针拔出,解去了再三身上的蛊术。 温热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已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染红,林江烟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眼见再三的眼睛似有恢复清明的迹象,林江烟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再三的眼睛。 幸好,傀儡术被催动时,中术之人毫无察觉,解术之后也会也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 “阿姐?”再三的声音带着些疑惑。 细密的汗珠沿着额头流下,划过她苍白的唇,她轻声说道:“再三,你向来最听阿姐的话对不对?” “是,再三最听阿姐的话了。” “那现在你闭上眼睛,姐姐让你睁开眼睛你再睁开眼睛好不好?” “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再三的声音好像有点抖。 林江烟垂下手来,执起再三的小手,用袖子拭去她手的血迹。 明明是炎夏,林江烟却觉得身子阵阵发冷。她本想把再三带出房间,却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现在,你转过身去。” “好,再三你往前走十五步。不要睁开眼睛。” “好,你往右边走,再往前走五步。” 小小的身影依着林江烟的嘱咐移动着,她的眼睛始终紧闭,没有睁开。 至林再三的身影被屋内的架子挡住,林江烟知道她已经走到了房门前,才道:“再三,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出去把门带上。” 林江烟喘了几口气,待听到关门声,才对着屋外道:“再三,屋外有什么?” “屋外有荷花。” “好看吗?” “好看。” 林江烟继续道:“再三,你去把宋婉姐姐找来,记住,一定要让她一个人来我房间见我,你不要进来。” “好。”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了林再三跑开的声音。 林江烟微微松了口气,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那划开的伤口慢慢地消散而去。 控制再三的人到底是谁,她怕是没机会查出来了。幸而方才她替再三画了一道符,这符非她不能解,她马上要死了,那人再也不能动再三了。 林再三跑开之后,却先碰到了提早赶回来的林越一行人。 她满眼泪水地定在原地,身子开始如筛子一般抖了起来。 林越心中一窒,又看见她裙摆上沾着的一点血迹,知是林江烟出了事,什么也没说,拔腿便朝她的房子里跑去。 众人跟随而去,林再三愣愣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那里很干净,可她瞧着双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转过身,一边哭着,一边向大门口走去。 林越闯进房间时,便瞧见了倒在床边满身血迹的林江烟,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站不住。 他飞奔过去,抱住林江烟,向屋内的人大喊道:“拿药,快点拿药。” 宋恪面露不忍,来到他面前,探了探林江烟的脉搏与呼吸,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 “你胡说。”他落下泪来,和林杳一起开始向林江烟输送灵力,然而他们的灵力就像投入大海的碎石一般,眼前的林江烟一点反应也没有。 <
r> “你们冷静一点。” 林杳将手放下,放弃了向林江烟输送灵力,亦用手探了探林江烟的呼吸与脉搏。 林越却不肯放弃,他一遍遍的试着,神情中带着疯狂。 “林行径,你冷静一些,林宗主已经死了。”宋恪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可能死的,她在修源谷伤得那么重都没死,这个刀没刺中要害,怎么可能死呢?” “这刀上有毒。”林杳蹲下身去,捡起了地上遗落的那把刀,话中听不出悲喜。 这句话有如冬日里的寒冰一下刺进了林越的心头,他胸中一痛,吐出一口血来,随后身子往旁边一栽,竟晕了过去。 林江烟这次的丧事是由宋恪帮着操办的,办得极其隐秘。林越本想把她带回归舟塘安葬,但因天气炎热,又怕路上再生事端,便只能将她葬在了卫阳城外。 办完丧事后,林越坐在林江烟的坟头哭了很久,只有而再陪在他身边。再三失踪了,而林杳也说要离开,以后不回归舟塘了,在林江烟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家,就这样散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阿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