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一周过去,柳南乔突然想起一事,急火火的跑去孖闺阁找牧禾。 牧禾正斜靠在案前吃着葡萄,瞧见柳南乔便伸手招呼:“阿姊,快来尝尝,这葡萄可甜了!” 柳南乔低眼看到一案的葡萄籽,撇撇嘴道:“你呀!又如此邋遢,小心拂荛夫人看到又要骂你!” 牧禾眯起眼睛笑着说:“等下吃完再收拾,吃的时候顾及那么多,怎么好好享受吃的过程啊!” 说完,牧禾俏皮的拿起一个葡萄塞进柳南乔的嘴里。 柳南乔赶紧用手捂住嘴,轻轻的拍打牧禾,牧禾缩起脖子一边躲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柳南乔咽下汁水香甜的葡萄,继续道:“别闹啦!听佛荛夫人说,姑父最近特别忙,所以让咱们自己想法子准备祝寿的贺礼呢!” 牧禾一骨碌坐起来,眼睛里竟是闪闪的光亮。她早就听说当朝皇帝提倡节俭,严禁浪费,为了缩减开支,在位这些年间不曾增加车马侍从,也未扩建宫室园林。但献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可不是说凑合就能凑合的,太贵重高级显得大手大脚,太廉价平庸又显得不够用心。 “阿姊有何提议?”牧禾又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葡萄塞进自己嘴中。 柳南乔愁眉不展,泄气道:“我还正想问你呢!” 正巧,刚上完早朝回府的牧孝德过来看望牧禾。 一袭萤灰色的曲裾在阳光照射下撒着微光,连牧孝德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阿父回来啦!”“姑父好!”牧禾和柳南乔异口同声道。 牧孝德拉长语调道:“在忙着讨论什么啊?” “没什么…阿父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呢!”牧禾一边嘻嘻哈哈的打岔,一边慌忙用袖子遮挡住一桌子的葡萄籽。 牧孝德感慨叹道:“边境告捷,确实喜讯连连,不过阿父还有很多要忙的杂务。” 牧禾蹦蹦跳跳地跑到牧孝德的身旁,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阿父辛苦啦!一会我给阿父捶背!” 牧老爹听懂了这言下之意,哼了一声道:“说吧!又想做什么?” 牧禾嗲声嗲气地笑着道:“拂荛说阿父忙于朝政,您看!我们都大了,可以为阿父分忧啊,我就想明日和阿姊一起去市集上看看,可好?” 牧孝德就知道只要让牧禾逮着个机会,便又想出去撒疯了。只是让读的也读了,该上的学也上了,再推三阻四的关着不准出去,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牧老爹瞟了一眼牧禾,低声询问道:“近几日夫子有没有表扬你聪慧伶俐啊?” 牧禾暗暗心道那叶行简堪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典范,谁能入了他的法眼啊,便笑嘻嘻道:“夫子倒是没有!不过,南乔阿姊说我表现的极好呢!对吧,阿姊?” 柳南乔忽想起牧禾前几日如滔滔流水般的言辞,毫不吝啬地翩翩道:“牧禾近日确实妙语惊人,倘若是个男子,必能受大任派遣去各地游说呢!” 牧老爹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怎么听上去都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嫌疑。他顾不上弄清原委,便道:“马上就要中秋了,拜月前集市上会有不少新鲜玩意,去看看也好!” 牧禾听罢眼笑眉飞:“阿父可是允了?” 牧老爹无奈地长叹一声,挥挥衣袖:“去吧,去吧!记得早些回府,莫生事端!” “谢阿父!”“谢姑父!”牧禾与柳南乔齐齐拱手谢礼,兴奋地抱成一团…… 次日,未等牧禾出府,江家的马车早早便在门口候着了,江有言站在府外一边来回来去地踱步,一边探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直到牧禾与柳南乔牵着手走出来,他才速速上前拱手道:“两位女公子早!” “你怎么来了?”牧禾与柳南乔对视,不解地问。 “哦,方才经过府前,看马车正等在门外,问了廉几才知道你们要去市集,正好啊!我也要去,不如一道吧?”江有言摸着后脑勺,表情十分不自然。 叶府与牧府虽离的不远,但无论怎么走都不是同条线路,这一个路过还真是大费周折。牧禾瞧了瞧不远处一脸尴尬相的廉几,呵呵道:“那多麻烦啊,不必了,多谢江公子!” 说罢,拉着柳南乔转身就走。 江有言连追两步解释道:“不麻烦!眼下市集人多,两个女公子身单力薄不太安全,与我同行…也能照顾一二!” 说得好听!牧禾切了一声,又不是去荒郊野岭游山玩水,预防土匪还要带个贴身保镖,就算是,他这幅绉绉的样子是能耍刀啊还是能舞剑啊? 柳南乔听罢笑着扯了扯牧禾的袖口,递了个眼色,便恭恭敬敬
拱手道:“那便麻烦江公子了!” 江有言看牧禾不反对,便趁热打铁招呼马车上前,待放置好脚凳,便默默地站于一旁托着两位女公子进入车内。 不得不说,江家确实豪!眼瞧着马车都比牧家的大一圈,暗红色漆身的松木车厢雅气十足,与车顶四周的木纹雕饰相称的惟妙惟肖,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是身形俊美又健壮。车内四面皆是丝绸装裹,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着窗牖,尽显华丽。 两匹马儿稳稳的拉着马车一路向前,辘辘的车声如雨水划过路面,在金色阳光的普照下悠悠掠过一条雅致娴静的倒影。 车内,江有言羞涩地低着头坐在对面一声不吭,手掌扣着膝盖,手指不停的搓着掌下的布料,他咬了咬下唇,神情恍惚,刚想抬头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牧禾将江小公子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假思索道:“皇后寿宴,公子可想好送什么了?” 江有言抬头望着牧禾,脸上顿时溢满笑容:“昨日我写了副寿联,打算当做寿礼!” 牧禾接着故意道:“公子既已准备好了,为何今日还要来市集呢?” 江有言自叹愚钝,马上解释:“不巧,那字我不甚满意,又发现府中缺了红绢…” 牧禾见状马上补充:“那公子差人去寻便是,何苦自己亲自跑一趟?” 江有言被噎得一时缓不过劲儿,沉吟片刻道:“此番祝寿不得大意,还是自己挑选比较稳妥也符合心意。” 牧禾想想也对,她也要小心一点,谁知这位皇后娘娘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万一踩雷连累了牧家,可就亏大了。 刚从马车上下来,牧禾便拉着柳南乔的手不由分说地向着人群中跑去,大街上的地摊随处可见,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不仅如此,还有耍猴戏的,舞枪弄棒的,买卖声,吆喝声、谈笑声,喝彩声连成一片,热闹非凡。 牧禾东跑跑西窜窜,看什么都稀奇,江有言只好紧随其后,跟的慢了,便要拔高了脖子寻找。 柳南乔驻足在一处卖花灯的摊位前面,看着看着眉眼生笑,面前不光有最普通的六边形花灯,也有用竹锦扎成的鸟兽灯,花树灯,各式各样,目不暇接。 柳南乔拉着牧禾娓娓道:“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也玩花灯,只是乡下不比都城,环堵萧然,室如悬磬,孩子们便会找些果皮制作成柚子灯,香蕉灯,南瓜灯。我们会把果肉掏空,再在上面刻出一些简单的图案,穿上绳子,点上蜡烛,淡雅的光芒就会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看着柳南乔盈盈秋水般的模样,牧禾抚循道:“当真有趣,阿姊,等会咱们也买些柚子回去做灯吧!” 柳南乔微笑着点头应下了。 “兔儿爷,兔儿爷,庄重不足,游戏有余!” 牧禾马上被远远飘来的吆喝声吸引过去,她踮着脚尖瞧了瞧,拉起柳南乔的手,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晓晓,你们慢点!”追在身后的江有言因抓不住牧禾的行动路线,已被行人撞的东倒西歪落在后面,不得不跳着嚷嚷。 牧禾跑过去,顾不得平复呼吸,便盯着桌上的稀物两眼放光,其实兔爷她没少见过,但这般细致的泥塑兔爷牧禾却头一次见,这些兔爷兔首人身,脸贴金泥,有的身披甲胄,背插旗伞,有的身着红袍,手执药杵,有的骑着麒麟,有的骑着老虎,或坐或立,三瓣嘴紧紧地闭着,上面还有一道淡淡的红色细线,竖着的两只大耳朵,犹如长耳定光仙一般,亦庄亦谐,十分惹人喜爱。 正看得起劲儿,余光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柳南乔身侧忽闪忽现,像是在寻找什么,牧禾斜着身体一看,好家伙,一个个子不高,贼头贼脑的男子正往装钱的香囊方向伸手,动作极小极轻,眼瞧着他准确迅速的抓住钱袋,牧禾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去就是一把,小偷一惊,猛的把手甩开,牧禾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两步,速速道:“小心…” 那小偷没跑两步,身子脚下似是被绊了一般,两手张开,身子向前倒去,噗地一声趴在了地上。 “晓晓,那边有吞刀的,可精彩了,快!去看看!” 柳南乔一脸茫然,殊不知自己的钱袋已经被偷,未等牧禾追上去,就被江有言风风火火地拉了过去。 牧禾顾不上劝阻,回头望去,混乱的人影之中,一袭黑漆漆的身影迎风而立,背影高挑萧肃,深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衣摆微微飘动,不一会便慢慢地沉没在拥挤的人海中。 “哎呀!阿姊的钱被偷啦!”被拉出去半里地的牧禾这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埋怨起来。 江柳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回头去寻,早已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