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郓城县衙
郓城县衙,天还没亮,知县时彬就已经升衙坐堂了,三班六房大小职司齐聚一堂聆听大老爷的教诲。
不过在聆听教诲之前,得由值日的押司点名,俗称点卯,这也是大宋朝吏治的一部分,时大老爷乃是新官,对这方面抓得尤为严苛,县衙各职司的胥吏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无论家里有什么事,都必须前来点卯。
县老爷在县里唯我独尊自然是不用被念名字的,除此之外县丞是县里的副手,相当于后世的副县长,乃是朝廷命官,自然也没人敢念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主簿和县尉也是朝廷命官,他们一个掌管财政大权,一个掌管兵权,地位虽然不如县丞,但权力却大多了,因此点名就从三班六房开始了。
“张远!”
今日负责点名的职司正是宋江,其实他早就发现张远没来了,因此才第一个就叫他的名字,而且叫得特别大声,“张远……张远可到职”
张远和自己的外室阎婆惜搅在一起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没去捉奸一来是担心自己的脸面不好看,二来毕竟只是个外室,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既然没了感情以后不来往就行了,没必要那么较真。
在古代社会,与人通奸、淫人妻女都是让人很不齿的行为,张远和他在一个签押房里办公,关系虽然还不错,但他好色成性,见到女人就迈不动步子,即便自己是他的同僚和前辈,他也不知收敛,也要迎难而上。以前他们做得很隐秘,加上有阎婆那老虔婆望风,他很难抓到现行,但今天他卖了这么大一个破绽,自己再不抓住机会收拾他一下就是个傻子了。
见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杜江才开始叫下一个人的名字,“何立成!”
皂班班头何立成朗声答道,“小人在!”
宋江又开口唱道,“朱仝!”
朱仝立马答道,“小人在!”
宋江又开口念道,“雷横!”
雷横出班应道,“小人在!”
等到所有人都点到名以后,宋江才转身向县丞何道生行礼汇报,“禀二老爷,除后司贴张远以外,其余各职司均已到齐!”
“知道了!”何县丞皱了皱眉,随即向时彬躬身征求意见,“大老爷,三班六房尚缺一人,早衙可否开始了?”
县丞在大宋不是常设的官,一般只在规模较大的县或者地位十分重要的县才设立,前者因为县域较大,人口众多,赋税任务一般都比较重,设立县丞就是为了催缴税赋。后者一般都有特殊功能,比如郓城县因为靠近梁山泊,不仅有渔业之利,梁山泊也是一条水运大通道,它的西边与东京汴梁由五丈河水路相通,东边则通过北清河到济南府,最终可达青州和渤海;南边通过南清河可下徐州,经淮水可达江南,郓城县占据水陆要冲,因此才得以设置县丞。
设置县丞是朝廷的意愿,且会分走知县的部分权力,因此并不受知县的欢迎,遇到性格柔弱的知县还好说,若是遇到性格强势的知县就会沦为摆设甚至是县里的师爷。何道生很不幸地遇到了时彬这样一个不仅根正苗红而且性格极为强势的上官,对此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侍候,生怕某一天大老爷突然发怒,那他就要出大丑了。
时彬虽然是今年初才到任的郓城知县,但已经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掌控了整个衙署。他不仅有手腕,为官也十分清正廉明,不仅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对下面的吏员也是高标准、严要求,听说有人敢缺席早衙,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民间有言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三班六房都能遵守,为何唯独张远缺席了?”
众人都低头不语,心说小张三每日在外面胡混,谁知道他怎么就迟到了?
马军都头朱仝小心翼翼地建议道,“禀大老爷,可差人去他家里看一看,莫不是病了?”
时彬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吩咐皂班班头何立成,“立刻安排两个人去张家打探一二,速来回报!”
何立成应了一声,轻轻地瞥了宋江一眼,随即叫了两个差役出来,“周毅、王兴,你二人速去张家一趟。”
周毅和王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郓城县的布局和全国其他县城一样,都秉持着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的格局,县衙的吏员虽然只是贱籍,但在老百姓眼里却是富贵之人,因此大部分都在西城居住。张远在县里大小也算个人物,周王二人自然知道他的住处,他们径直来到张家院外敲门,见里面还有人就大声喊道,“张押司,张押司可在家里?”
院内,张远的妻子李氏正准备出门,听说张远没去县衙上值脸就垮了下来,没好气地回道,“他昨夜未曾回来,俺也不知道在哪里歇夜!”
二人无奈,只得继续问道,“是否与友人相约吃酒,醉了才没上值?”
李氏一听就火了,“哼,你们爷们儿的事情俺如何知道?就算没有友人约吃酒,也有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勾引呢。”
二人见李氏的火气有些大,心说你家男人不成器怎么冲我们发火,我们又没招你惹你,当我们做衙役的低人一等啊?
但是衙役就是比职吏员低了一等,二人被凶了一顿,也不敢还嘴,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
他们一走李氏就关了院门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哼……那狐狸精真是害人不浅,以前在外面鬼混还知道回来,如今却连家都不着了,县衙也不去了,要是县老爷怪罪下来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丢了差事,饿死俺倒没什么,饿死了老娘你就是大罪了。”
在院里喂鸡的张母听到她的抱怨忙笑着帮儿子开脱,“大莲啊,不可胡言乱语啊,三郎哪里不好了?他虽然爱玩,却何时短了你我的吃穿用度?那是你的男人啊,外人说得,自己可说不得啊,以后可不许这样说了!”
李大莲本来只是抱怨几句,结果却招来婆婆一顿数落,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顶嘴道,“哼,他算什么男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人在县衙做事,每日钱财如流水一样地进来,屋里人都穿金戴银,顿顿吃肉,他也在县衙做事,却只混了个温饱。俺也不求穿金戴银,只求不穿麻衣都不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呜呜呜……爹呀,娘呀,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听到她又在抱怨张三没有拿钱回来,张母也没有好脾气了,重重地哼了一声,骂道,“人家穿金戴银崽儿一群,你看看你,嫁进来这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没下一个,三郎没休了你就已经是你的福分了,还想什么穿金戴银,顿顿吃肉?你想屁吃呢!俺告诉你啊,你明年再不为张家生个仔,我就让三郎休了你。你看你那个样子,腰比桶还粗,嗓门儿比驴还大,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李大莲本来只是想抱怨几句,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闷,结果却被婆婆一顿数落。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自己长得是不好看,但是曾经也是个美女啊,变成这个样子不也是你们张家人祸害的吗?
想起被迫嫁到张家这几年来受的委屈,李大莲心里一酸,眼睛一红就哭了出来,“俺哪里说他不好了,就是看他晚上没回来,又没去上衙担心嘛!俺……俺每天忙了外面忙屋里,忙得腰也粗了,嗓门儿也大了,他就要休了我,俺冤枉啊?”
张母已经压制住了她嚣张的气焰也就不穷追猛打了,“哼……还在这里嚎叫什么丧,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还不去应卯,三郎没去上值你也不想去了吗?你们是想饿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