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人都能看出姜乐心情很糟,大家小心翼翼,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只有白炎试探着往她面前晃悠,想法子逗她开心,说一堆油嘴滑舌的话。姜乐嫌他烦,挥手让他滚蛋,别碍眼。 白炎只是厚脸皮地嘿嘿一笑,也不生气,干完活就跑了出去,骑着轰隆隆响的摩托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乐皱着眉,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随便撒气,把新员工给气跑了? 过了一会儿,白炎又回来了,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满满当当地掂了一堆奶茶,给店里的人挨个分了,甚至给客人都带了几杯。最后,他从保温袋里掏出一杯单独装着的,双手捧着递到姜乐面前,姿态像捧着一枚玉玺似的。 他已经提前打听过了,姜乐哪怕在冬天也嗜甜嗜凉。奶茶掏出来时,杯璧上还沾着些水珠,凉意中和了其中的甜,的确能熨帖心中的躁意。 姜乐慢悠悠地吸着奶茶,给他一个认可的微笑:“年轻人很会做人,回头给你涨工资。” 从姜乐办公室里出来,白炎还是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前台小张看他一直盯着姜乐办公室的门傻笑,忍不住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目光。 白炎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小张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勇气可嘉,选择了一个最难攻克的目标。” “?” 小张冲他摆摆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看在奶茶的份上,姐指点你两句。” 白炎狐疑地照做。 “老板娘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我们高度怀疑她是独身主义者,”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啧舌道:“脸是不错,但你自求多福吧。” 白炎被人戳破心意,倒也不羞不恼,乐呵呵地又凑上去说好话,一口一个姐地喊,希望人能给自己多说点情报。小张摆摆手,让他有空去把猫砂铲了。 说说笑笑,忙活一阵,一眨眼便到了中午。 姜乐点了几份外卖,几个人围在一起用午餐。饭吃到一半,她却时不时地捂住脸颊,嘴里嘶嘶地吸凉气。 她有一颗智齿一直懒得拔,前一阵子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炎,但每次都不是太严重,她也没往心里去。今天这次却有些厉害,张张嘴便觉得疼,最后连饭也吃不下了。 干脆把手头剩下的零碎工作交接好,拎起包看牙医去了。 白炎看着她的背影发愁:“该不会是我那杯奶茶害的吧…” 小张瞥了他两眼,嘴里啧啧两声,摇摇头,转身接待客人去了。 好歹作为一个学医出身的人,姜乐自然清楚发炎的时候不适合拔牙,但她还是抱了点侥幸心理。 去医院排了半天队,医生对她说了一句“你这牙早就该拔了,怎么拖到现在?” 潜台词是“现在牙疼纯粹是咎由自取”。姜乐没办法,只能捂着脸,拎着一袋药回家了。 到家时,正是黄昏时分。 一两个妇女拎了板凳坐在楼下,一边择菜一边交谈,眼神不住地往一个地方瞥。 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做晚饭,米饭和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勾人食欲。姜乐中午本就没吃多少,闻见这味道,胃里更是开始大声抗议,衬得嘴里发炎的地方愈发得疼。 她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脸,抬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泽仍是一身白衬衣和西装裤,左手插在兜里,靠在黑色轿车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根香烟。他背光站着,身后夕阳的暖色将他的身影衬得有些朦胧。 姜乐这才知道,那几个邻居方才是在议论谁。 这样的角色,出现在这种老旧的小区里。不像是来找人的,更像是来收购楼盘的。 她只是瞥了他一眼,脚步微顿,接着头也不回地往楼洞里走。 男人的身量高,走进低矮的门洞时微微低头。周泽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两三个台阶的距离。 楼道里有一部分墙皮已经脱落,上面又贴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广告,路过谁家门口,隐约能听到屋里传来的电视声、小孩的嬉笑声。姜乐走到五楼站定,从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门锁里一拧,手把门掀开,钥匙也懒得拔,换了拖鞋就往里走,也不管身后的人。 她径直走到冰箱面前,想要找一些冰凉的东西用来镇痛。 屋外的人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便是钥匙被扭动拔出的声音。周泽关上门,站在门口的地毯上,默默地看着屋里的人忙活。 门口没有男士拖鞋,他进不去。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算不上温馨,但胜在整

洁。 几年前,她家里屋里总是乱糟糟的,东西随手乱扔,每次都要他帮忙收好。那时候,姜乐总会无赖地对他笑:“别人都说娶妻要娶贤惠的周泽,你还挺适合给人当老婆的。” 这会儿,记忆里的人和眼前的人重合,却多了些不真实的感觉。 姜乐盯着冰箱的保鲜层愣了几秒,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去超市采购过了,就连里面的饮料也已经在几天前解决掉了。扭头看到周泽还在门口站着,眼睛往这边望着,像个门神一样。她眼睛一瞥,没好气地开口: “右手鞋柜里最下面那层,有双没穿过的男士拖鞋。” 说罢她才想起来,自己平时喝酒,会提前冻一些冰块备着。于是又弯下身去冷冻层里翻找。 牙齿的痛感从口腔蔓延至腮边,又一路嚣张地爬上太阳穴,针刺灼痛一般,吃药也没能缓解多少。偏偏冻冰时,往冰格里倒的水有些多,冰块冻得结结实实,怎么都挤不出来。 姜乐烦躁地捏着冰格往桌沿上磕,哐哐哐地响,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却只有一点点冰碴被砸了出来。 烦闷,不痛快。怎么事事都不顺心? 忽的,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砸冰的手势,动作轻柔却有力。周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从她手里拿过冰格,右手轻轻在她肩上一拨,示意她去餐桌边坐下等着。 姜乐看着他的背影,宽肩长腿,衬得她的厨房更加狭小逼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衬衫袖子挽到了肘间,冷白的胳膊肌肉流畅,隐约可见细微的青筋。成熟的周泽好像变得更加劲瘦,带着克制的力量感。 刚才还冥顽不灵的冰块在他手里变得老老实实,随着几声轻响,冰块先被他挤进碗里,接着又装进保鲜袋,用他口袋里的手帕裹着。 男人的体温靠近,卷裹着淡淡的木质后续水的味道,夹杂着轻微的烟草味。 周泽拉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腿微微打开,给两人让出了空间,却莫名带着点禁锢和压迫的意味。他将手里的冰贴在姜乐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向口腔里蔓延,试图压制那种嚣张的痛感。 姜乐有些不自在,眼睛一会儿从他的喉结上滑过,一会儿又盯着他胸口的扣子看,就是不往人脸上瞧。 “以后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少喝点。” 周泽的声音轻而沉,仿佛贴着耳朵说似的。 姜乐只“唔”了一声,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感到疑惑。周泽怎么知道自己牙疼的? 对面的人仿佛听见了她心里的疑问,淡淡地开口: “桌子上有止痛药和消炎药,不难猜。” “哦。”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你聪明,就你会观察。 再说了,她是智齿发炎,又不是有了蛀牙,跟她的饮食习惯有那么大关系吗? 她眼睛盯着周泽胸前的白衬衣,直想在上头盯出个洞来,没话找话似地愤愤开口:“你是除了正装就没别的衣服了吗?”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职业要求,这么穿方便些。” 姜乐嘟囔:“假正经” 屋里窗户没关,秋季夜晚的风吹进屋来,凉爽,轻快。似乎是错觉,她嘴边的疼,以及心里一点点燥,好像都被这风吹散了不少。 姜乐的眼睛四处乱瞟,没有落处,最后定在周泽握着冰袋的手上。视线可及处,他冷白的手心被冰袋的温度刺得潮湿微红。她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老老实实地坐着。 直到颊边的冰被体温融化,低温的水透过保鲜袋的缝隙逃逸,渗透过方巾,滴在姜乐的脖颈。她被那温度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两人这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 保鲜袋的口被再次拧紧,确保不会再有冰水滴出。姜乐听见周泽对她说: “和许安公司的合作定下来了,他很高兴,第一时间想让你知道。” “嗯。” “他说大学时,你们俩合作设计了一款游戏。当时还我的钱,便是从那里来的?” “是啊,没偷没抢,也没有不正当交易。” “我知道。” 从重逢开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触碰过往的事,如今再轻轻巧巧地提起,似乎也没那么别扭。 “为什么愿意给你父亲钱?” 明明你一直想和他们划清界限。 姜乐嗤笑一声,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声音里却泛着点苦: “重要吗?你不是也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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