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衔还是重生以来头次见到沈顾,一时间眼圈都红了,“兄长。”
沈顾快步走到她面前,温和地笑,只是目光深处也掩藏着一点哀伤,“你我兄妹许久未见,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鼻子呢?”
沈鹿衔仔细描摹着他清俊的眉眼,声音微哽,“是,只是世事变迁,我实在是,十分想念你们。”
沈顾温声道,“那我便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可好?”
沈鹿衔点头,“兄长此行还顺利吗?”
沈顾道,“我才启程归京,遇到江副使带来你的亲笔信,便照你嘱托,快马将李将军先行护送了回来,如今已秘密安置在了我的私宅,那里守卫森严,你安心。”
沈鹿衔问,“关于军队失期,他可有说什么?”
沈顾神色沉肃下去,“途中我曾询问他多次,可他对我似乎十分戒备,始终不置一词,这中间,恐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沈鹿衔微微一怔,想起一事。
前世云渐率军归京,初来观中探望时,对她也并不友善,只是感于她的出世之举,才没有直言不讳。
“沈姑娘有这样显赫的父兄,云渐不过一质子,原不需我着意看顾,但先太子一意嘱托,实难相负,姑娘肯成全先太子的心意便好。”
话里话外,透着抗拒和怪异。
不过那时的自己无心追究,后来云渐态度转变,此事便也掀过不提了。
他那敌意来去莫名,不知和李蹊的沉默是否出自同一缘由。
“李将军如今算是戴罪之身,如今虽秘密安置,但终究瞒不了太久,明日便是立冬,休沐假后江副使也该到了。”
“是,”沈鹿衔道,“我会在上朝当日告诉他们,李将军已经押解至京。”
沈顾冷笑了声,“盯着左翼军那块肥肉的世家武将可不少,免不得要逼你处死他。”
沈鹿衔抬起眼,声音沉缓而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他。”
她道,“届时还想让兄长助我一臂之力。”
沈顾目光深邃,声音却温柔,“好。”
*
冬至休沐假的最后一天,建京内阴云密布,是夜,飘起了砂砾似的雪。
典靖司副使江澄返回建京,次日入朝述职。
“禀殿下,罪人已经押入诏狱了。”
一班武静候在垂帘外,听到这话,目光都逐渐集中了过来。
沈鹿衔道,“江副使辛苦,入列罢。”
江澄应是,蒙岳又站了出来,“殿下,末将听闻孤叶城被屠,幸存百姓不过五六户,如今李蹊归案,殿下宜尽快处置,以平民愤。”
沈鹿衔静静看着他。
前世这个时候,李蹊畏罪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入了京中。
那时冯太后一样下令召李蹊先行入京,不过名目并非缉拿,而是召见问询,去接他的人正是蒙岳。
可很快,李蹊便在中途自缢,还留下了一封遗,说他此前收取敌人钱财,将军队引至山谷拖延时间,不曾料想后果会如此惨烈。
这样拙劣的戏码,不是没人为他喊冤,可人死事消,又有他的亲笔悔过信,何况冯太后深信不疑,盛怒下发落了几个上谏的臣子,并将李蹊戮尸弃市,传首边境,事情就此尘封。
李蹊死后,副将们也各遭问罪,从此左翼军军心涣散,日渐零落,直到羯人南下时也再无战绩。
这种事情绝不能再重演了。
她当初严命押赴而非传唤,也是有意让对方以为自己记恨李蹊,先稳住他们,不至于迫不及待前去追杀,如今知道李蹊平安入京,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沈顾道,“蒙将军消息这样快,却没听说李蹊如今在民间颇得人心么?如今急着处死他,只怕会让军民寒心吧。”
最前面的崔巍冷笑一声,“此战能反败为胜,全靠楚王世子,与李蹊何干,即便他窃得英雄名声,储君战死沙场,百姓惨遭屠戮的罪责难道就不能担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元帅嫉恶如仇,但予以为,左翼军失期之案尚不清楚,若不加审理便处置李蹊,恐怕不妥,”沈鹿衔不疾不徐道,“何况他眼下的确民望颇高。”
崔巍眉头一蹙,“可……”
“倘若处置的快了,难免让有心人觉得朝廷容不下北伐的功臣,后果并非你我能承担的。”沈鹿衔柔声截住他的话,“元帅,莫急才是。”
这话分量不轻,蒙岳和崔巍一时间都被堵住了,可她说完没多久,殿中便又有几个世家武将站了出来。
沈相还在养病,他们这番做派,形同逼迫。
沈鹿衔的指甲无声掐住了手心,就在这时,外头黄门匆匆入内,“殿下,城门传来的消息,王师即将抵京,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入城了!”
沈鹿衔怔住,手猛地抓住尊座一侧的兽首,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耳侧步摇簌簌作响。
云渐回来了?今天?
在她记忆里,云渐至少还有好几日才能抵京,这次竟然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