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将暮,沈鹿衔出了长信宫,径直前往仪鸾司。
因着职务特殊的缘故,仪鸾司就坐落在殿中和禁中交界位置,即将到下钥的时辰,沈鹿衔看到了很多从台阁出来离宫归家的官员,也有不少宫人瞧见她,朝她行礼。
沈鹿衔不闪不避,只管走自己的。
她从未觉得宫道这样平坦宽绰,连晚间阴凉的秋风都变得舒适,匀畅了她本还有些紧张的呼吸。
熟悉的青瓦飞檐映入眼帘,沈鹿衔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宫墙拐角处却突然跳出一个身影,惊喜道,“殿下。”
沈鹿衔没提防,被吓了一大跳,“谁?”
对方声音笑嘻嘻的,“我呀。”
沈鹿衔认出劝风盈,拍了拍胸口,“公主,前头便是殿中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劝风盈却不大好意思起来,“我是想去仪鸾司来着。”
沈鹿衔没明白她的意思,“予听星隅说,公主是得长公主相邀,去玉藻宫做客的,眼下夜色将至,公主怎么自己出来了?”
劝风盈罕见地嗫喏了会子,“殿下不也是独自出宫的么。”
白月初升,沈鹿衔这才看清劝风盈的穿着,她换下了平日利落的窄袖便装,一身黧色彩绣宽幅裙,长发绞股编成辫子搭在胸前,发梢缀着银穗子,耳朵也戴着银坠子,随着月色轻摇,波光粼粼,灵动纤巧,更带出几分明艳的妩媚来。
她今日去玉藻宫,这样盛装倒也寻常。
劝风盈捕捉到她的安静,拍了拍嘴巴,“啊,我是不是不该反问您的?”
沈鹿衔笑笑,“无妨,我讨厌被一大堆人跟着。”
“是吧,我也讨厌,哥哥还动辄教训我,”劝风盈俏声道,“但我第一眼见殿下,就知道殿下和我是一样的人,所以并不格外拘束。”
沈鹿衔笑意更深,点点头道,“我喜欢你这样。”
劝风盈嘿然,凑到她身边,“那殿下帮我个忙好不好?”
沈鹿衔一愣,“公主请说。”
“前头就是仪鸾司了,我想去找云将军,但是又不敢,殿下陪我一起去吧。”
沈鹿衔有些奇怪,“公主既怕他,去找他又所为何事呢?”
劝风盈手指绕着发梢,“嗯,就是兄长想借他几本兵看看,正巧我今天入宫,想着明天给他带过去。但是云将军冷冰冰的,我不敢独自去,殿下陪我嘛。”
沈鹿衔心生犹豫,“你若怕他,我去找他给你带来便是了。”
劝风盈却不依,“怎好劳动殿下,再者很多典籍我记不全名字,您也知道我中原话学的不好,万一张冠李戴岂不是闹笑话,还是当面与他借吧。”
沈鹿衔被她缠的没法子,只好应下。
*
加官后,云渐的案牍也一下子翻了几倍,直到挑灯时分才出房,让逐溪把他的长刀拿过来。
骤风忽起,扑灭了大门后一盏人高的石灯笼,云渐便取了火折子,过去点灯。
谁知才点上,便听前头吱呀一声,外面守卫打开大门,映着灯光,沈鹿衔的身影闯进视线里。
她又穿上了那身竹青色宽袖罗衫,只是从前挂坏的袖边加绣了一圈月白藤萝,发间一颗贝珠点缀,眉目如画,飘然出尘。
云渐神思一恍,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直到沈鹿衔唤他,“既白?”
云渐蓦地一眨眼,随即收回手,面不改色地扣灭了火折子,对旁边的仪鸾卫道,“你们都下去。”
在场诸人都离开后,他才问,“你叫我什么?”
“既白,”沈鹿衔又叫了一遍,神色有点不大自然,“你不是早就让我这样叫你了么。”
云渐一时间没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