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他命令后,苏念奴自入西军营以来一直紧绷的身躯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终究是低估了赵破奴手下的人。
本已做好了足够准备前来劝人留京,却不曾想过阿炎的性子能暴烈至此。今日闯一回西军营便险些两次送了命,此事恐怕要在她心中落下阴霾来。
但如今尚不是完全能放下心的时候。她擅自出府进军营,哪怕赵破奴不怪罪,她也需率先认错,奈何赵破奴却未曾给她机会。
众人换了个新营帐后,当初为赵破奴治疗的老军医也抱着医箱入内。
苏念奴张唇,正欲开口,却被赵破奴轻轻一眼制止住。
他的面容依旧紧绷,昏暗的油灯中面色十分难看:“为她包扎。”
苏念奴解开披风仰面由着老军医为自己处理新的伤口。
顾净言见她蹙眉忍着疼,心知此事还需她开口,于是凑近小声嘀咕道:“他们性子暴烈,并非真心要伤你的......”
她苍白的解释还未说完,就被赵破奴打断:“净言。”
苏念奴见顾净言立马噤声,一脸哀求地看向自己,不由觉得好笑。那斜飞插入地上的长剑就连方才顾净言去取也废了些许力气,怎可能只是顾净言所言的“并非真心”?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计较。因此她朝顾净言安抚般温婉微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立在不远处的李沐二人正垂首,姿态似乎在认错,却又偏有几分倔强傲气在脊梁,看着满是少年气。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回去让人熬些安神茶便是。”老军医诊过脉,对赵破奴禀道。
赵破奴放下心来,对她嘱咐道:“回府好好休息,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上回她不过夜半跑了一趟自己小院,翌日便病去了小半条命。赵破奴从不知她身体如此孱弱,此次不敢再掉以轻心。
“我擅闯军营,本就该罚。将军有伤在身,不该动怒。”苏念奴见他总算缓和了面容,当即答道:“军医大人,烦请为将军诊脉。”
此话引来了周遭的目光,她平静地佯作劝慰,把他今夜没来军营的原因告知:“今夜将军急病,如今我观神色似乎高热未退,若是伤口有异样,还是请军医大人重新处理一番为好。”
她的双眸清亮,并未掺杂其余心思。颈脖处的缠布还不及她半分白,似是给洁白无瑕的画中仙添了块丑陋了破布。
赵破奴别开眼,抿唇不语。
“兄长,你的伤又复发了?”顾净言无暇顾及他别样的心意,赶忙上去关切。
李沐与阿炎此时也抛却了先前的矛盾,赶忙把老军医拉了过去,甚至亲自上手为他解袍宽衣,欲亲自探查一番伤口。
“好了,只是发了高热,不必慌张。”赵破奴头疼地拉着衣襟,顾忌着苏念奴尚在,并不愿放手。
苏念奴站在身侧,及时将阮医正的话添油加醋:“阮医正告知于我,将军未曾遵循医嘱,屡次反复,恐对身体有害。”
三人一听,那还得了。连忙把人按下,纷纷絮叨着要他好生修养。
苏念奴见状,眼底有了些许笑意,轻轻退后了几步,垂眸不再掺和其中。
她本就不认为自己会破坏他们四人的关系。相反,他们的关系越是坚固,对她而言才是好事。
直至赵破奴被重新诊脉,她方抬眸道:“将军在府中昏睡良久,算来应是未曾进食,久处空腹于身体有害,将军还是先安排人为你准备一些进膳为好。”
梗在喉间的话尚未能言,李沐又听见她低声嘱咐道:“元叔还在营外等我,想必将军还有要事与各位详谈,我便先回了。”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方才险些丧命的惊险都未曾发生,望向三人时的脸色也是如常。
言罢她规矩行礼,重新抱起了披风,欲要离去。
“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赵破奴心知她不便在此久留,只点头应道。“我派人护送你归府。”
苏念奴看向他,似是鼓励般淡笑了一瞬,轻声言谢。
赵破奴明白她的意思,顿感她颈脖处的缠布更刺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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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应在营帐内的人走了,剩余的四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兄长。”顾净言垂眸率先认错道,“此事是我未能处理好,你尽可处罚我。”
她身躯纤细,借着油灯透出几分悔意,模样甚是可怜。
赵破奴向来面冷心热,对她更是不曾有半句重话。经历了此事,也只是看着她良久,最终启唇道:“是该罚。”
顾净言紧着皮肉,还未应答,又听见他道:“阿炎,罚军棍二十,卸剑出行。亲自去向她道歉,得了原谅再可佩剑。”
阿炎神色一僵,手微微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没有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