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跟着裴元修一前一后入了正殿,待永安看清来人,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修哥哥……”话音未落,余光便瞥见了那一角淡粉衣裙,那不正是李府元娘,遂死死抓紧了手中的锦绣团扇,面中却不露声色,“修哥哥也认得我这表妹?”
众人自然也看到了此处的暗流涌动,全京城谁人不知,永安公主当年虽被摄政王拒婚,可一颗芳心早就拴在了摄政王身上,这么多年为了摄政王,更是年近三十都未婚配,惹得太后忧心重重又无可奈何。
“不曾。碰巧。”裴元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才道,“陛下的赏赐,臣已带到,告辞。”
永安公主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含笑看着裴元修,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爱意,“修哥哥不吃杯酒再走么,今日可是我的生辰。”永安走近一步,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融入眼底。
裴元修微眯了下眼,状若不经意间扶了扶帽檐,回头瞥了一眼元娘,“姑娘酒可醒了?”
永安,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裴元修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惊住了,他是在同谁讲话?众人何时见过摄政王主动关心过旁人,更何况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
元娘更是惊在原地,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双眉习惯性的微蹙,只有她看到裴元修眼底的冰冷,锥人刺骨。
她觉得此时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难受又刺痛。停顿许久,唇瓣颤动着开口,“我……臣女……”
而此时,裴元修眸光流转闪过一丝寒厉转身走出大殿,「孙德明,我从来都是执棋之人。」
永安将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藏在华服里的手心已微微泛红,一向娇媚的眉眼都透露着怒气,眸子里更是凝聚着一抹怨毒,「真是下贱,死了都不安生。」她狰狞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时候不早了,大家请自便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明白永安公主为何如此行事,假装寒暄过后,都作鸟兽散离开了郡主府。
李袖娘看着愣在原地的元娘,涂着丹蔻的手扶了扶钗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说姐姐怎么不要长卿表哥了,原来是志不在此啊……”李袖娘笑容未达眼底,伸手挽住孙若弗的胳膊,“娘,咱们走吧。”
孙若弗将手覆在袖娘的手上,眉眼带笑,不置一词,转身带着袖娘离开。
李袖娘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元娘的神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元娘再不懂也明白过来,裴元修此举分明是有意而为,有意使她陷入困境,立于危墙之上。
元娘微微凝眉,眉宇间的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凄哀孤冷,抬脚跟在孙若弗身后,“走吧,小桃。”
回去的路明显比来时曲折了许多,本已停下的雨又徐徐下了起来。大雨疯狂地倾泻,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一样。元娘双手环抱,无视孙若弗二人试探的目光,双眼紧闭缩在马车角落。
不多时,马车已经停在李府门前,孙若弗借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脚步未停,走至台阶处却忽然出声,“你可知错?”阴寒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掺杂着雨中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孙若弗清冷的背影,元娘立在雨中摇摇欲坠,伞檐滴落的雨水打湿了鞋面,脚底生出一股凉意,“元娘知错。”
“你既已知错,那即日起,罚跪祠堂三日,抄写心经百遍,去吧”。孙若弗转过身来,那张明艳的脸上一点点浮现出波云诡谲的疯狂神色,她根本不在意元娘是否心服,也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知错,今日之事明显不像表面所呈现的如此简单。她只是想到,这元娘在她手底下十几年,竟也生出了这种肮脏龌龊的心思,真不愧是贱婢之女。
“雨后祠堂阴冷,姐姐可要多多穿一些衣服,这丝绣罗裙可不会抵御风寒哦~”袖娘略带讥讽的话随着雨幕飘进元娘耳中。
元娘瞧着二人离去,心中也隐隐懊悔,不该在今日乱了阵脚让孙若弗有了可乘之机。今日之事也让元娘警醒,裴元修已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眉眼含笑,柔柔叫着她「婉娘」的「裴郎」,如今的他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初遇便已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这其中可还有别的因素在也未可知。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