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而已, 本宫作甚要记奴才的名字?”
付贵妃抿一口兔毫黑瓷碗里的玫瑰酥酪, 懒洋洋斜一眼过来,指尖鲜红的丹蔻似乎给眼角也晕了一抹飞红。
风情万种,媚骨天成。
纵使相识日久, 王徽还是会被贵妃容光所慑, 每次见她挑挑秀眉, 或飞个媚眼,或娇懒一笑,就总有些难以把持, 呆愣一瞬才能回过神来。
……真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王徽心中暗叹, 面上笑道:“表姐疼疼我,再多想想如何?”
“哼。”付贵妃撅起嘴哼一声,素手支着白嫩面颊,冥思苦想一阵,才慢慢开口道:“就记得蒋良才有个干儿子,确是姓李的, 只是早几年就去了……啊哟!”
她忽地惊呼一声,两手一拍, “这么一想, 好像的确是——自从七年前出了那事之后, 就再没见过他了!”
“……皇后娘娘手段倒是干净利落。”王徽微微一笑, 又问, “这小内监可还有什么在世的亲人?”
一些人或事当时看着或许不重要, 对他们的记忆也会渐渐淡忘, 可一旦重新想起来,那么许多相关的事情也会一并重现脑海。
“有的。”付贵妃毫不犹豫点头,语气笃定,“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蒋良才干儿子不少,这姓李的小监不怎么出挑,但他有个亲生姐姐,却是在掖庭令供职,乃是撰彤史的女史!”
彤史其制,选良家女子之知者充之,专记宫闱起居及内庭燕亵之事,皇帝临幸次数时辰、妃嫔月事时日长短、后妃妊娠、小产、分娩之事,在彤史册子上都有详尽的记载。
这小李子竟有个这样显赫的姐姐!
王徽忙问,“那这位李女史可还健在?如今可还在掖庭令当值?”
“早不在了……”付贵妃皱眉摇头,“倒是记得前些年放出宫的单子上有她,可见是还活着,但不知她对当年之事知道多少,若知道得太多……只怕皇后不会放过她。”
“若知道得太多,皇后要灭口,也不会等到她出宫。”王徽摇头,“在宫里直接下手,不是更加安全方便?这位女史应是逃过一劫了。”
付贵妃有些怔愣,缓缓点着头,忽地抓住帕子绞成一团,抬眼望向自家表妹。
“王徽,”她斟酌着词句,眼睛深处隐有光芒流转,“你——若是找到了这人,当年之事是不是就能真相大白?”
王徽微微蹙眉,凝神不语,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这是她沉思之时的习惯动作。
付贵妃抿抿唇,不敢出声打扰她。
良久,王徽的手指停下了,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不仅能真相大白——”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付贵妃,“表姐,你想不想就此扳倒皇后,成为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付贵妃坐直了身子。
“……愿闻其详。”她脸上一直以来都缭绕不去的那种媚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隐隐烧的野火。
王徽却笑了,“表姐如今在掖庭令可有人手?”
付贵妃娇艳的脸上就露出骄傲的神气来,“本宫好歹也算椒房独宠,十年经营,不怕告诉你,便是乾清宫里,也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在的。”
“如此便好。”王徽点头,“我要看永嘉九年、十年、十一年这三年的彤史卷宗,表姐可能顺出来给我?”
付贵妃就皱了眉。
“正本不行,但拓印个副本给你倒是不难。只是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山人自有计策。”王徽笑道,忍不住探手过去,把付贵妃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表姐差人送出来给我就是了,日后自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啧,就爱卖关子。”付贵妃鼻子里嗤了一声,却也不再追问,“得了,我待会便吩咐人去办,左右这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如此就多谢表姐了。”王徽起身拱手一礼,“那徽就先告辞,彤史之事还请表姐多多费心。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付贵妃笑着应下,转而又皱了眉,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你——可曾想过去看看我爹娘?”
王徽一愣,“……舅父舅母?”
竟是罕见地露了犹豫之色。
付贵妃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抿嘴一笑,又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不用担心,当年你虽咬了我娘一口,又和我家断了来往,但我爹娘还是暗中接济你直到出阁;他们原是想着若继续同王家走动,难保你那继母不会出什么新招来害你,索性也便将计就计,明面上不再登门,暗地里却一直关照你——并非是因为厌了你才那样的……说到底,你那时候还太小,处处受制于人,我爹娘这样做,也是为了护着你。”
“你现下——变成这样,同以往大不相同,我爹娘见了,必定欢喜。”付贵妃说着,语调渐渐柔软,“故而……你若得了空,便去瞧瞧他们好不好?左右现在你离了府,不管兰氏还是苏氏都管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