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畅春阁
凤凛和妘挽走后,南宫垚和柴桑终于松了口气,赶忙送张岚烟和小莹子回去。南宫垚把小莹子送了回去,并同钟爷爷说了来龙去脉,钟爷爷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把小莹子抚进了屋。柴桑这边也把张岚烟送回了太学,要走时,张院士叫住了他,张院士道,“你的事老夫知晓,所以以前你们的事老夫不愿多说什么,烟儿的心意我明白,老夫想…你也明白。如今你既已选择入了仕途,很多事情还是想清楚些好。现在老夫是以烟儿父亲的身份问你,对于烟儿你是如何想的?”
柴桑先是向张院士一拜,他知道他早晚要面对这一切,便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张院士听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考虑周全,那烟儿这边...老夫自会处理。”柴桑心中明白如今话已挑明,他与岚烟之间的缘分算是断了。春寒料峭,柴桑出了太学,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背影无限的落寞与凄凉,他选的路艰难万分,他终不愿再连累了旁人。
到了东宫,凤凛把妘挽抱下了马车,此时的妘挽早已睡熟。这次凤凛并未将妘挽送回月漓阁,而是将她抱进了畅春阁,丹夏和辛禾本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内侍拦在了门外。凤凛抱着妘挽径直走进了卧房,把妘挽小心地放在了床上,内侍本想上前帮忙,却被凤凛赶了出去。躺在床上的妘挽一直翻来覆去,不停地翻着领口,凤凛就帮她脱去了外衣和鞋子,并给她喂了水喝。一番动作下来,妘挽许是舒服了,便也安生地躺着不动了。
凤凛轻轻地给妘挽盖上被子,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已然睡熟的人儿,论样貌她不出挑,论才情琴棋画她什么也拿不出手,论姿态讨好奉迎她更是不屑一顾,若不是东夷王室内斗,大概不会选她这样的公主嫁到炎国。可就是她这样的人却像一束光芒照进幽暗的深潭,虽然微弱但靠近却感觉异常温暖。突然,凤凛发现妘挽眼角竟不觉有泪流了下来,想起她在酒楼中说的话,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她真的是想家了,便伸出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不想却被妘挽趁机抓住。妘挽紧紧地握着凤凛的手,凤凛见状也不挣脱,任由她那么握着。握着凤凛大而有力的手,妘挽似乎倍感幸福,竟在梦中笑出了声道,“阿爹,阿爹真好……”凤凛听了一脸黑线,这是把他当成她爹了啊。过了一会儿,凤凛感觉手上的力道轻了,想来应是她睡熟了,便慢慢地抽回手,替她掖好了被角,悄悄出了屋门去房睡了。
次日,透过窗户的强烈阳光唤醒了妘挽,妘挽用胳膊挡住双眼,并下意识地呼唤辛禾、丹夏的名字,很快一群侍女手捧衣裙、洗漱之物鱼贯而入后跪地道,“请太子妃更衣。”听到陌生的声音,妘挽模糊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她环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问道,“我…我这…是在何处啊?”一名侍女回道,“回太子妃,您在畅春阁。”妘挽抚着有些疼的额头喃喃道,“畅春阁,畅春阁,是太子的畅春阁吗?”话中尽是惊讶之情,那名侍女回道,“正是,昨晚是殿下把太子妃您送到卧房安寝的。”妘挽低头查看,才发现她只着里衣,赶紧用被子捂住了胸口,然后无比懊恼起来,后悔自己喝了那么多酒什么也记不得了,纠结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昨晚…太子…在何处安寝?”侍女道,“殿下怕吵着太子妃休息,便去房睡了。”听了这就话,妘挽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心道还好还好。
侍女道,“殿下交代了,如果太子妃醒了,就请太子妃更衣后去前堂用早膳。”于是妘挽便在众人的服侍下洗漱更衣,来到堂前时,凤凛已经在用早膳了。妘挽见状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后坐了下来。妘挽坐定后,内侍便端上了一碗醒神汤道,“太子妃,这是醒神汤,喝了它,您的头就不会这么痛了,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妘挽看了一眼汤碗,又看了一眼凤凛道,“多谢殿下了。”说完便端起碗喝了起来。
凤凛此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用绢帕拭嘴后道,“岂止一碗醒神汤,昨晚是本宫抱着你回得畅春阁,也是本宫帮你脱了外衣和鞋子……”听着凤凛的话,妘挽差点把喝下去的醒神汤吐了出来,一旁的侍女和内侍强忍着没敢笑出声来,凤凛倒是不管旁人,继续道,“噢,本宫还喂了些水,最后太子妃拉着本宫的手……”
听着这里妘挽涨红着脸再也听不下去了,赶忙跪在一旁道,“殿下,臣妾求您别说了,臣妾…臣妾知道错了。”凤凛看着满脸通红的妘挽,不可见地轻笑道,“太子妃…可是真的知错了?”妘挽连忙点头道,“臣妾是真的知错了,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喝醉了。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便饶过臣妾这一回吧。”凤凛摇头道,“罢了,若本宫真想同你计较,你此时应在罚跪而非用膳,起来吧。”
一旁的侍女扶起妘挽,凤凛也起了身,妘挽赶忙恭敬道,“殿下已经用完膳了吗?臣妾恭送,殿下慢走。”凤凛看着此时乖巧的妘挽,笑道,“其实呢,本宫一向大度,只不过有些人总爱挑战本宫的底线,让本宫不得不斤斤计较。”妘挽笑道,“殿下说的是,臣妾定当痛定思痛,谨记殿下教诲。”凤凛看了妘挽的表情,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但懒得同她计较,便走了。
妘挽看着走远的凤凛,虽然心里不服,但却又发作不得,只得轻哼了一声,坐下用膳了。凤凛这边由王召伺候着穿上外袍,王召笑道,“殿下,您对付太子妃真有一套。”凤凛笑道,“咱们这位太子妃不循常理,本宫自然要行非常之法。”说完,便出门去朝会了。别说喝完醒神汤后,妘挽胃口大开,吃饱喝足便离开了畅春阁。
太子妃在畅春阁过夜的消息一早便传遍了整个东宫,大家都众说纷纭,太子之前从未让人在畅春阁侍寝,这历来独一份的恩宠,可真是羡煞旁人。
妘挽刚回到月漓阁,秋儿、叶儿等一群小丫头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起来,言至细节处,妘挽立马打住,“你们都多心了,我和太子昨晚...是分房睡的,所以你们那些无谓的猜想给我就此打住啊。”听到这些小丫头脸上尽是失望之情。
叶儿小声道,“分房的?为什么啊?都把您抱过去了,怎么还如此把持得住?莫不是...殿下最近生病了?”
秋儿道,“不像啊,殿下一直都是生龙活虎、血气方刚的啊?”
妘挽听到,笑眯眯地看着那两个丫头道,“要不......本妃派你们两人去问问太子,可好啊?”两个丫头自是不敢,看着妘挽吐了吐舌头,立马转身跑掉了。
辛禾笑着上前递给妘挽一杯茶道,“小丫头们不懂事,回头奴婢会好好说教她们,不会让她们出去乱说的。”妘挽嗯了一声。小丫头们话虽然有些僭越,但也正中妘挽下怀,她心中想着,太子确实没有任何不适,那么同自己分房睡的唯一合理解释,便是太子看不上自己,毕竟她不如丽孺人她们美艳温婉,懂得讨人欢心。
丽孺人得知太子妃夜宿畅春阁后,气得当场打翻了手中的琉璃碗。乐孺人虽然心中嫉妒,但生性胆小,自从司孺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更加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气不过的丽孺人只能前往倚雪苑发发牢骚,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凝霜的病情算是有所缓和,虽然仍要卧床静养,但能吃能睡,精神头儿好了不少。
靠在床榻上的的凝霜一边吃药,一边听着丽孺人的抱怨,时不时还咳嗽了几声,丽孺人看着憔悴的凝霜,有些不好意思道,“妹妹啊,你病成这样,姐姐着实不该来打扰,可如今形势逼人啊,我...我这心里没谱啊!”
凝霜喝了一口参汤说道,“咳咳...姐姐莫急,据妹妹所知,虽然昨晚太子妃宿在了畅春阁,但...他们是分房睡的。”
“什么?分房睡...”丽孺人惊愕道,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凝霜面无波澜道,“消息倒是真是,可姐姐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没有同床而寝,但毕竟人家进得了畅春阁,不是吗?”丽孺人不解道,“既然都入了畅春阁,为何....没有同寝呢?”凝霜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是也是我不解的地方,难不成...”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凝霜脑中闪过,丽孺人道,“妹妹可是有什么想法?”凝霜笑了笑道,“没什么,姐姐...不必过于担心,太子妃主持宫务已有一段时日了,但蒋姑姑仍没有要走的迹象,说明蒋姑姑不仅是来帮太子妃,更是来监视她的,看来殿下....对太子妃仍是心存芥蒂的,只要我们利用这点,一切还是有转机的。”
丽孺人看着凝霜,点头应道,“不错,妹妹说得是,姐姐蠢笨,这宫务还是有妹妹打理,姐姐才安心。妹妹还要静养,姐姐这就告辞不打扰了。”丽孺人刚走,怜儿便道,“承微,干嘛同她讲这么多,您也知道她并非真心向着您。”凝霜又喝了些参汤道,“她是不向着我,可她更讨厌太子妃,如今我身体抱恙腾不出手,有她在外面给太子妃添添堵也是不错的。咳咳。”
得到凝霜提点的丽孺人,近几日格外殷勤起来,变着花样哄太子开心,这些天凤凛也多宿在丽孺人处,听着丹夏的禀告,妘挽倒是不甚在意,吩咐照例赐给丽孺人些赏赐罢了。
这日忙完了宫务,妘挽出了屋晒晒太阳,春日的阳光温和舒畅,一旁的辛禾和丁香笑着道,“太子妃,咱们忙完了宫务,也该忙忙咱们自己的事了。”妘挽道,“咱们的事啊?”辛禾道,“是啊,太子妃,您忘了,下个月就是您十七岁的生辰了。”妘挽听后,一怔道,“生辰?”辛禾道,“对啊,去年您刚嫁到炎国...就...大病一场,所以啊去年的生辰宴没办成,但今年情况不同了,可要给您好好办一场了。”丁香附和道,“对,咱们好好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妘挽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一年的光阴便晃过了。当年真正的妘挽没有等来她的十六岁生辰,而自己阴差阳错也未能替她圆上,这也许就是天意,斯人已去,过不过生辰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妘挽笑道,“你们的好意本妃心领了,但如今本妃刚主持宫务,就大肆庆祝生辰,保不齐会让人说了闲话,还是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过吧。本妃有些闷了,想去花园走走。”看着妘挽略显孤独的身影,丁香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咱们太子妃好像并不喜欢过生辰呢?”一旁的小丫头说,“可有谁不喜欢热热闹闹地过生辰呢?去年丽孺人过生辰就挺热闹,得不少好东西呢。”辛禾道,“你们啊,不要瞎猜了,既然太子妃发话,咱们就照做,太子妃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东西。”
果然,妘挽生辰当天,东宫既未挂红灯笼、缠红绸,也未开宴邀请宾客,从表面上看这是极其平常的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妘挽的早膳中多了红鸡蛋。
上午妘挽照例处理完宫务,午时后,便换好衣服赶去太学的渊阁。在快走到渊阁的时候,妘挽见轩辕长钰独自一人在阁外不远处徘徊,便上前道,“世子多日不见,可安好啊?”长钰见到妘挽很是开心,但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你今日生辰,本想去给你庆祝,但好像我...没有收到东宫的请柬....”妘挽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事,是我不想铺张,所以并未通知任何人。不过,这样你还知道,不愧是好兄弟。”说完还拍了一下长钰的胳膊,长钰一听便释怀道,“原来如此,想来若你宴请宾客,怎么也不会少了我的。”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我可是寻了好久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妘挽接过木盒,打开后一个栩栩如生的玉貔貅镇尺映入眼帘,镇尺所用之玉圆润透亮,雕刻工笔深厚,衔接处以黄铜装饰极具巧思,一看就非凡品,长钰道,“知道你不喜金钗银镯那类的俗物,想来想去还是这个适合....”“真好看,我喜欢,多谢世子的礼物了。”说着便把貔貅装好放入怀中,“礼尚往来,世子可有什么喜欢的,我也定替你寻来。”
午后春日的阳光,照在妘挽布满笑容的脸上,和煦的春风轻轻吹动妘挽耳旁的碎发,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饱含笑意地看着长钰。长钰的心跳慢慢加快,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万物,只觉得妘挽的笑声胜过黄鹂的啼鸣,脸上的笑容更比阳光还要灿烂,埋藏在心中的声音正要破口而出,“我...喜欢...”突然长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及时地收了口,不敢再看妘挽转身而道,“我...我是找了借口出来的,再..再不回去会受罚的,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看着长钰落荒而逃的身影,妘挽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径直去了渊阁。
渊阁中,函公一如既往地看作注,妘挽也同往常一样誊抄卷。期间,趁休息的时候,妘挽走到函公身旁说,“师父,您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吗?”函公看了一眼妘挽道,“为师啊,已经无欲无求了,若说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是你能变得聪明点。”妘挽撇嘴道,“这个...这个不算,您难道真的就没什么想要的吗?”函公想了一下道,“若说真有什么想要的,那也是有的,不过也是妄想罢了。”妘挽一听来了精神道,“那师父你可太小看徒儿了,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函公道,“听说武王先前派兵征讨百越之地,百越归降,为表诚意献上了不少珍宝入了王室宝,其中还有些孤本真迹,为师倒是想一观。”入了王室宝,若是想看,需得王上旨意,可若是借了出来,师父喜欢不想还可怎么办,既如此自己就先誊抄一份献给师父....岂不两全其美。想到了解决办法,妘挽自信道,“这有何难,师父放心就是了。”函公道,“那为师....就等你好消息了。对了,今日功课既已做完就早些回去吧。”说完便从桌上拿起一本递给妘挽道,“这本《散芒集》啊,是为师多年来出游和读的心得,你闲来无事,便拿去看看吧。”妘挽小心地接过,开心道,“多谢师父。”看着高高兴兴出门的妘挽,函公自语道,“自个过生辰,却想着送别人礼物,哎...这个傻徒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