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正厅,与谢珩钰打过照面后便让元叔到庭前引扶风家人入内。
赵破奴与他双视一眼,虽未曾多话,但个中意味两人自明,便一同入了偏厅,并不出面处理此事。
李沐也因嫌苏念奴碍眼,一同坐在了偏厅。阿炎见男人们都走了,自然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只剩下了两姑娘。
“你真有法子处理此事?”顾净言问。
苏念奴坐于正中,点头道:“元叔留下便够,姑娘一会儿莫要冲动,我能处理。”
顾净言狐疑地看她,实在分辨不出她是否在说谎。但既选择了信她,也只好留了她一人在正厅。
此时扶风家中三人入内,见了贵人忙不迭下跪行礼。
如今只苏念奴一人坐于正中,垂首看着三人跪伏的脑袋,沉默不言。
直至三人贴地的手有了些许颤抖,她才道:“起吧。”
赵氏身旁的陈氏与张华搀扶着她起身,三人面上皆喏不敢言。
“不必拘谨。”苏念奴递了眼神给摇雨,“我与扶风主仆一场,如今她意外身亡,我本应念着情分亲自登门一趟。今日阴差阳错见面,虽非所愿,但也正好能弥补一些心意。”
赵氏顺着她的话,接过了摇雨给的木箱,打开后见是一小箱银两,心中对眼前的女人消了几分惧怕。低声谢道:“多谢夫人体恤。是丫女.....扶风命薄,没这个福气长久伺候夫人。”
说着,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主座的苏念奴。只见她一身锦袍绣金,浅白的梨色衣裙烫了黄花金边,贵不可攀。顺目而上,她肤色极白,神色却有几分厌厌,清冷得如寒冬的河水,轻轻一触便冻伤手。
于是赵氏又慌忙低下头,不敢再望。
苏念奴并未介意她的无礼,反而轻飘飘地把目光落在了扶风母亲陈氏身上。她的身上衣裳浆洗得发白,垂眸的模样依稀可看见几分扶风的恭顺。她此时正盯着婆母手上的小木箱,咬着唇犹豫什么,眼中似乎并无喜色。
“嗯,即成全了主仆缘分,那便来谈谈你们处置扶风尸首之事吧。”苏念奴移开眼,神色依旧淡漠,仿佛方才赐银的并非是她,“我来时已听闻此事,心中也有了决断。你们三人有何要补充?”
赵氏看着手中的小木箱,心中也有了计较。明白苏念奴是要花钱买下扶风这桩婚事,但此事她有难言之隐,只能道:“先前是我未曾顾及扶风身后事,私自议亲。现下惊扰了夫人,自然该作罢才是。只是扶风是张家......”
“赵妪怎如此说?”苏念奴惊讶道,“我并无干涉扶风婚事的念头,你万不可因此断了自己的思虑。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赵妪为张家长辈,自可为扶风结下冥亲。你言未曾顾及我,可是这亲事你也认为不好?”
“当然不是。那人家是有名有姓的高户,虽然远比不上将军府,但已足够扶风与之相配。”赵氏不敢应下此话,忙不迭解释。
苏念奴喝了一口热茶,神色比起方才要缓和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应是桩好事......”
“夫人!”陈氏骤然跪下,眼中含了泪。“我不允丫女嫁。”
苏念奴揉了揉额角,问道:“你便是扶风的母亲?”
“是,我不允丫女嫁,还望夫人做主!”
她伏地大拜,不住抽泣。身旁的赵氏与张华连忙想把人拉起来,却被她抵死不从。
苏念奴又耐着性子,听她断断续续把那恶贯满盈的混账数落一遍,待三人重新抬头时,苏念奴已冷了一张脸。
“如此也无甚可言。”她目光看向陈氏,“扶风是张家姑娘,婚事自然该顺从长辈。赵妪在家中最尊,自然也该听她的决定。”
赵氏听后,心中暗喜。
“张华。”苏念奴又挪了目光,缓缓念了一遍张家唯一男丁的名字,问,“你对此场婚事如何看?”
张华眼中犹疑不定,发黄的面色似乎并不康健,干裂的唇几次嚅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氏见此,慌忙扯住他抢话道:“他是支持我的。他平日最尊我,断不敢违背我的决定。孙儿木讷,还望夫人见谅。”
“倒也应如此。”苏念奴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氏,缓声对张华道,“扶风与你为姐弟,想必二人也该一心才是。扶风伺候我时,人也温顺,该是个孝顺之人。”
陈氏听她所言,在一旁已然哭断肠。赵氏却唯唯诺诺地顺着话道:“自然,扶风自幼挂乖顺,如此亲事,她定然愿意。我的儿媳眼界浅,夫人莫要怪罪。”
顾净言在偏厅却听得眉头猛地皱起,身子一倾就被人偷偷拉住。回首一看,才见是谢珩钰。
“姑娘莫冲动。”他面目依旧温和平静,只淡淡笑着,低声道。
顾净言还未反驳,就听见苏念奴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如此,那便把亲事定下吧。”
此话一出,顾净言再也坐不住,怒瞪了一眼谢珩钰,只觉自己受了骗,需出去为陈氏讨回公道。
“净言。”赵破奴叫停了她的步伐。
顾净言向来是不敢违逆兄长的,只盯着赵破奴无声抗议了一阵,最后还是坐回了原处。
“你就知道帮她!”她愤懑地开口,狠狠灌了口茶,罢了又气道,“这陈氏真是的,怎就知道哭,说话呀!”
赵破奴看了她一眼,并未反驳。
此时外头的苏念奴慢慢润了口茶,道:“只是我今日受将军所托,来处理此事,自不可违背律例。按大魏律:‘不尊长为逆,需有惩,以为诫。轻则十杖,重则三十杖。’陈氏,赵妪为你婆母,你违背她的决定,当责十杖。元叔,拖出去行刑。”
偏厅内的几人神色各异,这回连阿炎都有些坐不住了。
可赵破奴却瞥了两人一眼:“都不准出去。”
“夫人饶命!母亲年事已高,受不得此刑!”张华高喊的求饶声传入偏厅,惹得李沐低嗤一声。
顾净言实在忍不住,起身站在帘后掀起一角偷看。只见苏念奴端坐中央,冷眼瞧着低下乱成一团。张华是个孝子,抱着陈氏不愿元叔把人带走,而陈氏也早哭得满面是泪。
“事情递到了将军府,便不可目无法度。”苏念奴低头看向张华,“若有拖延,再杖二十。”
此话一出,张家三人身子皆软了下来。元叔眼疾手快,逮着时机让下仆把陈氏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