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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遗山多年来一路升作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倒也未辜负西昌王与老相爷的苦心。
但他的公卿官秩,碍了宋皇的眼。
宋皇因乔韩两家世仇,一心欲除韩愫。若陆遗山成为韩愫的靠山,彼时宋皇想动韩愫,便就要既对付丞相府,又戒备御史台。
荣帮案起,陆遗山买通余党,于庙会上行刺韩愫。此举虽昭示这未来的翁婿二人不和,可事后韩愫与陆遗山之女完婚,韩陆两姓终归结成姻亲,宋皇便不得不仍提防陆家。
丞相府树大根深,宋皇暂无法轻易摇撼,可除掉陆遗山,倒并非天方夜谭。
陆遗山以御史台的势力,攀附皇亲国戚,勾结江湖乱党,致使荣帮在京中屡次犯案,宋皇实则尽知。
这滔天的罪状,足以杀陆遗山,甚至陆府阖家。宋皇有意凭此,削去御史台的势力,斩断韩愫羽翼。
但韩愫智计过人,又岂会任他宰割?
兰台之案,韩愫亦打算深查彻办,定五皇子谋逆之罪,将其绝杀。
如此一来,他便既是为太子清除了萧墙之祸,也杀了宋皇之子,为生身父亲报仇。
宋皇与韩愫双方,皆暗中筹备蓄势,却因当年京洛疫起,此案不了了之。
昙花疫后,叶如轻已然销毁证据,韩愫再无法将荣帮案,与五皇子乔绎关联。
京中民不聊生,宋皇忙于治世,便也暂且放过了兰台一马。
今朝兰台之乱再起,是因为当年消失之后,复又现身于世的羿妍。
薛凌霜身份暴露,打草惊蛇,叶如轻唯恐夜长梦多,急欲彻底了结荣帮旧案。
宋皇看似包庇乔绎,对叶如轻偏颇,但实则不过是借力而为,解决心腹大患,朝御史台下杀手罢了。
叶如轻罗织兰台罪状,直指其伙同荣帮,迫害民女无数。而他自己与外甥乔绎,却因无分毫证据可循,故从这旧案中全身而退。
此案牵连极广,宋皇亲自为陆家全族定罪,意在对洛川陆氏赶尽杀绝。除陆柔良一人,再无任何陆姓亲眷存活,遑论对韩愫照拂。
孙芙蕖仔细回想,累世之中,也的确是这一场大案,虽不曾显露真正的幕后黑手,却致使陆家满门,无一人幸能生还。
宋皇之意,她当下去揣摩,已能够轻易理解。兰台倾覆一事,每每发生在韩、陆两家联姻之前。宋皇既已借兰台疑案,灭绝陆氏阖族,莫说是陆柔良,韩愫甚至再无任何陆姓之女可娶。
只不过今生里,因丛珊的存在,陆柔良得以嫁给韩愫,兰台遂覆灭于二人婚后。
但在这前因后果当中,孙芙蕖仍有不解之处。
就算韩愫明知道宋皇欲除兰台,却为何听之任之,甚至是亲自灭掉陆家满门?
若说从前累世,韩愫治兰台之罪,一则因羿妍现身鸣冤,一则因他与陆柔良尚未嫁娶。
可此生中有所不同。
纵然叶如轻已向宋皇,呈上了陆遗山真真假假的累累罪状,兰台案被推到风口浪尖,朝廷不得不查。但韩愫已为御史之婿,缘何不尝试去保全陆遗山,反而竟挺身主理此案?
赵深闻孙芙蕖所问,垂首哀哀叹息。
“相爷壮士断腕,不过是身不由己。宋皇强人所难,逼他查抄陆家……但我丞相府素来便非等闲之辈,此一番君臣角力,相爷倒也不算败给宋皇。”
大殿之上,宋皇将兰台案交由韩愫去办,甚至当着满朝臣子的面,含笑打趣,问他可会因韩陆姻亲,便就徇私枉法,对岳父陆御史网开一面。
宋皇明知道陆遗山既涉此案,必死无疑,却仍亲择韩愫审理这桩罪案。
如此一来,他便既害得韩愫夫妻离心,更是欲治韩愫一个对陆遗山包庇之罪。
皇命难违,韩愫不得已承下此案,却在查办之际,万不敢放松分毫。
倘若他审案时,对御史台稍显宽容,便正中宋皇下怀,进而将整个相府,亦赔进荣帮案中。
陆柔良只看到韩愫行事狠厉,不肯对陆家心慈手软,半点不顾他们夫妻间的情分。
但孙芙蕖得知彼时殿上真相,遂终懂得,韩愫那一番冷血行径,的确如赵深所道,仅仅“身不由己”。
真正对陆家毫不留情,赶尽杀绝之人,实为宋皇罢了。
是她与陆柔良,一度皆太天真,竟会错以为韩愫杀陆柔良、灭御史台,是因为打算另择妻子,娶孙芙蕖过门。
但其实始作俑者,逼韩愫倾覆兰台之人,是未央殿上的九五之尊,是普天下谁人皆无法违抗的君王。
韩愫将御史台毁去,不过是将计就计。此举虽称了宋皇的心意,但韩愫却并未真正任由宋皇摆布。
赵深说得没错,丞相府素非等闲之辈。
更何况孙芙蕖重生累世,得遇穿者不计其数,又岂会不知晓呢?起码尚在当下,韩愫是这里面的主角,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王者,是无人能够企及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