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狱又不是什么好去处,说是回来,未免太奇怪。
他本已向前走了两步,又莫名折回认真地看着苏念奴的双眸。
她站在日光之下,面容无比清晰。秋水般清白的双眸里仍带着风光霁月的温和,却依旧被赵破奴全部拨开,寻见了深深隐藏的不安与恐惧。
“将军?”苏念奴被他深邃的眼神所捕获,心中有些不解。
赵破奴没应答,只是从颈脖中勾出了一条红线,上面坠着一个白色的饰品,尾部带勾般渐渐变细,看材质并不像是玉。
“这是狼牙,跟随我多年,杀气颇重,能驱邪物,会守着你。”赵破奴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狼牙取下来递给她,“别怕,等着我回来。”
他又一次重复,不嫌赘言,不知疲倦,只为让她的心再安一些。
苏念奴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余温的狼牙坠。
与其说是坠,不如说是被用红绳系着,借着稀薄的光亮,它在手中泛着黄白,干净无垢,并不锋利,甚至柔和了棱角,似乎被人珍藏多年。却仍然简朴粗陋,毫无观赏性可言。
可苏念奴偏偏感觉它炽热,伴随着短短半日它的主人不厌其烦地一句“别怕”,仿似有了生命力,为她这副外强中干的躯壳填入了些许力气。
于是她握紧了手中的狼牙,第一次回应了赵破奴的担忧:“好。”
她抬眸,依旧在风光霁月中温和端庄,可赵破奴此次看见了区别于上次的坚定。
“嗯,走了。”目光凝在她耳侧安静的东珠上,他终于没再回头,随着近侍离去。
崔毅没再作陪,只在赵破奴深深的一眼中得到了警告,站在原地愤恨地看向苏念奴。
苏念奴是不屑于理会他的。她性子傲惯了,洛京多得是士族之人对她不喜,若是要一一去理会,她只怕无暇他事。
只是崔毅显然不愿走,隔着牢门也不忘讽刺两句:“倒是没看出来,官奴所的调教确有几分成效。”
苏念奴正低头把红线圈在手中,听见他如此不堪的发言,动作顿了顿。
“崔大人,你找到了吗?”她缓缓问,甚至不曾抬头望他。
崔毅被她突如其来地发问晃了神,惊疑地犹豫着是否要试探她得知了什么。
没来得及答又听见她道:“我左右思索,实在不知为何陈仲元会死在将军府。大人既然如此坚定我是凶手,想必还找到了什么证据。”
她仍站在那缕光线之中,容貌冷清,望向崔毅时神色正直,一派真诚。
可崔毅是吃过亏的,并不愿吃她这套。他不屑地嗤笑一声:“苏氏,你如今不过阶下之囚,我凭什么要与你谈这些?”
苏念奴也跟着含笑,语气未明,却又偏偏补充:“若无确切证据,恐怕刑部并不能定罪。”
崔毅咬牙切齿,心知她此刻的冷静不过依仗赵破奴。
原本此事再简单不过,可偏偏赵破奴不惜一切要保她。鹣鲽情深?他可不信。区区一个女人,任是再娇柔可人,在朝堂权力纷争面前,谁又能逃离落入俗套。赵破奴愿意保她,定是两人在马车之上做了交易。
他实在过于大意,就在方才他还被刑部尚狠骂了一顿。如今他最惧怕的,是东西已经交付到赵破奴手中。
阴狠的脸在明灭灯色中晦暗难辨,却丝毫不影响苏念奴的镇定。
崔毅如何猜测二人关系是他的事,反正就连她本人也难以揣测赵破奴的心思,更遑论他人。
她兀自低眉看着手中被缠紧的狼牙,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如此简陋之物,她此前自然是未曾接触过。但父亲曾在她幼时送过她一颗精心处理过的虎牙坠子,说是可驱邪祟,佑她平安。后来因苏家下狱时被没收去,再也没了踪迹。
他确有几分像父亲。苏念奴感叹着,心中泛起了些许涟漪。
。
赵破奴入了宫,皇帝正埋头批阅奏折。
他跪伏参拜,语气并不慌乱。皇帝抬眸盯了一阵,似乎也不紧不慢。
两人就如此对峙着,过了一盏茶的时辰,皇帝才命人赐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