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奴以为那日赵破奴口中说的“拜访”,当是亲自拜帖约好了时辰的“拜访”。
只是一等数日,仍不见他有所动静。
她见天色不善,便也放宽了心,专心捯饬自己需处理的事。
一方面是准备宫宴。
她熬了几日绘好了绣样,送至赵破奴处由他点头后才交给了绣娘夕岚制衣。主仆二人为了制衣之事里外忙活,倒也有几分悠闲之态。
另一方面,她把将军府的账目调度前后重新做了调整。
先是洛京世家修葺府邸,一贯是举家迁至名下别院居住,可赵破奴一是在洛京并无其余房产可供安置,二来是他惯于行走军旅,而将军府地旷人稀,无需浪费。
因着走近后院某些修缮之地,像是市集般喧嚷无度。苏念奴想着如此不仅导致府中不好管理,若有外客入府更丢了体面。匠人如有不察冲撞了贵客,严重的恐怕会丢了命。遂拨了钱财,让人泾渭分明地用帷帐划分了区域。
又因隆冬惧寒,赵破奴尚在养病,而顾净言又是个姑娘,皆是冷不得的身子。她见过往账目的碳量实在少的可怜,又拨了自己嫁妆中的银子给元叔去买碳,填满了整个碳才作罢。甚至让元叔招了一个做医膳的女厨,特地嘱咐要给赵破奴调养好身子。
待把府中一切事务整改扶入正轨,洛京连日大雪的天色也总算赏脸,停雪放晴,高阳艳照起来。
这日晚间,阿炎跃入了屋内,朝她丢了句话:“今夜别睡,等将军来接你。”
苏念奴本在用膳,听后先是一愣,问道:“去何处?”
“届时便知。”阿炎捡起一块石子,朝着粗壮的树枝微微一弹,撞跌了上头积压的雪,一跃而上,又稳稳坐在了树上。
苏念奴顺着门往外看,见他曲起半条腿,半倚在树干上,神色如常地掏出两个面饼,有些无奈:“摇雨,你跑一趟后厨,让人做些肉食。还有热汤,准备一些来。”
摇雨收拾着桌案,应下后赶忙抱着食盒走了。
阿炎坐在树上,咬着冷硬的饼赏月。哈出的热气作了一团白雾,很快散在了空中。
苏念奴裹着披风,站在檐下望着他:“赵大人似乎很爱观月。”
阿炎也不看她,灌了一口冷水软化口中咬不动的面饼,咀嚼吞咽后才慢声答道:“将军爱看,我陪他久了,就习惯了。”
“如此看来,平陵的月色真的极美。”她抬头望月,面露安慰之色。
阿弟躺在大漠,应是能见比她如今所见更美的月色罢。
此时天色尚早,月升得并不高。斜斜挂在树高的位置,由着枯枝遮挡了视线,却依旧能见它清透幽然的莹白之色。
阿炎转头看她。
披着梨白披风的女子静立于朱红廊檐之下,仰面之时露出纤细的颈脖,洁白皎洁的脸冷清而柔和,黛眉水眸处染上了幽幽清白之光,静姝清婉,浓淡相宜,堪比月色。轻吐一口气,白雾又起,缭绕熏然,苏念奴的脸便在此中朦胧了。
他滚了滚喉结,咽下了口中的饼,低声嘀咕:“月色可不及你美。”
苏念奴不曾听清他说什么,眼色微动,便见摇雨回来了。于是她朝阿炎招招手:“冬日严寒,后厨尚有热饭,大人吃一些暖胃才是。”
阿炎看了眼手中的饼,又看了一眼女子的面容,默然收起了口粮,跳了下来。
摇雨惊讶于他竟没有如往常般推拒一番,不由抬眉看了他一眼。
苏念奴引他入屋,转头入了内间。
既然要出门,她确实需要重新打扮一番。
阻隔两人的屏风上的绣品精绝,越过可见她正坐在台前重新梳妆。
阿炎想了想,提点了一句:“换个利落些的穿着,别学大族小姐,拖沓。”
执起的步摇正欲插在发上,听后又放下。
“多谢提醒。”苏念奴低声道。
“啧。”阿炎啖了口热汤,随口应下,“就你多礼。”
苏念奴选了支素雅的簪子,由摇雨重新梳发。屏风一旁,少年用着膳,囫囵吞枣般迅速。
“一会儿沏口热茶,给赵大人消食。”
摇雨点点头,又出去了。
“既然今夜睡不得,不妨与大人一同赏月,等着将军。”她等摇雨奉上茶,递给阿炎。
阿炎拍了拍肚皮,嫌弃地摇头:“没你这般闲情,我赏月用不着茶。”
“那大人喜欢何物,我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