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重新跃上了树,晃了晃腰间竹筒,答道:“一筒凉水,一轮明月。”
苏念奴亦重新站在了檐下,听了此话有些诧异:“煮茶望月,饮酒邀月,我倒是知道。平陵人赏月,怎会爱饮凉水?”
阿炎撇了她一眼,只觉此人颜色实在太好,不宜多看。淡声道:“是将军喜欢。”
他随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苏念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命摇雨把热茶搬到檐下,跽坐着一同赏月。
久不闻其声,阿炎忍不住侧头去看,却见她垂首正饮着浓茶,想起她方才的话。
煮茶望月他上回倒是试了一回,滋味不如凉水酣畅,却也有一番回甘。只是茶浓韵长,试过一回便会不时挂念,易陷其中。
“你喜欢煮茶赏月?”他不禁问道。
苏念奴对他自找话题有些意外,抬眸答道:“我更喜欢饮酒邀月。”
阿炎皱眉:“将军说,醉酒易妄,贪图过甚,失了本分。”
“妄想又如何?”苏念奴颇有些不解,“邀月共酌,自是盼着月也醉了。”
“水中月,雾中花。”院门前有人插话,惹来两人目光,“醉得一时,不可永恒。”
赵破奴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沉静,踏入院内。
苏念奴见他如此打扮,心中生了了然,遂直起身子:“将军,可用过膳了?”
“用过了。”赵破奴上前,见她面色尚善,却觉冬风吹面,恐皱了她的肌肤,低声道:“你去换件衣裳,不能太显眼。”
苏念奴见他一身遒劲玄衣,人几乎融入了夜色之中,由摇雨扶着起身入内室。
腰间的玉饰滑出了披风,雕的是并蒂莲。
当日谢珩钰与她私下交谈时,放到她手中惹她哭泣的物件,正是这枚玉佩。而这枚玉佩......
赵破奴眸光一顿,唇线微微绷直。心中私欲作祟,他声音冷硬地开口:“多余的佩饰就不要戴了,易丢失。”
苏念奴顺着目光垂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在指玉佩。
“将军说的是。”她颇为认同地应下,忙解下了玉饰交给摇雨,低声吩咐道:“放回我的匣子里。记得用木盒装上,莫要磕坏了。”
摇雨知道她对此玉佩的珍视程度,忙不迭谨慎接过,低头应诺。
“将军稍等,我换身衣裳便能走了。”苏念奴说罢,自行去了侧室。
阿炎此刻仍坐在树上,等人入了屋内才问道:“将军,可要我一同去?”
“不必,话可传到了?”
“传到了。谢少卿只回了一句:扫榻以待。”阿炎盖上竹筒,坐直身子,面朝向他,不禁问道,“将军,你为何要带上她去?她半点武功都不懂。”
少年背后的月已高悬,明净而洁白。赵破奴胡坐于廊下,兀自取了个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汤清清,入口却浓酽。对着泠泠月色,赵破奴头一回喉间发甜。
“她会想去。”压下方才心头的不适,赵破奴缓缓答道。
阿炎想了想,才恍然记起这两人曾有婚约在身。
“可你伤口未愈,我怕你带不上她。”阿炎又道,“还是我陪你一同去吧。”
赵破奴抬眸,对上少年正直干净的眼眸,沉默了一阵,问道:“阿炎,你喜欢与她待在一块?”
过去的阿炎从不曾在一个问题上如此啰嗦。
阿炎一怔,摸了摸后脑,对赵破奴的敏感有些莫名:“我有么?”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反应过来身上并未携带剑器,便答道:“我是想要回将军缴走的剑。况且,府里的树太矮了,也就这棵能勉强躺躺。”
赵破奴蜷着手心,过了一会儿才嘱咐道:“她先天不足,身体受不得寒。下次要一同赏月,别让她在外头坐着。”
“我又没要她出来陪我。”阿炎犯了嘀咕。
此时苏念奴已经踏出侧室,并未察觉两人在谈论她:“将军,你看如此可行?”
她换了一身与赵破奴身上有相近之色的外衣,又重新寻了一件灰鼠制的披风。本就素净白皙的脸相比之下显得更是莹白,如同一块上好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