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钰前些年独自开府后,陛下也为他亲选了一块好地。为了方便他入朝,府邸选址也更靠近皇城。而威远将军府邸当初顾虑着到西军营练兵,却是赵破奴亲自指的一个距离城门近的位置。
飞檐走壁了几近一盏茶时间,赵破奴总算停了下来,让苏念奴重新踏在了实地上。
他们落在了一个四室的院庭之中,正中的门紧闭,里头摇着曳曳烛光,四处无声。
赵破奴待苏念奴缓了缓,上前叩门。
不多时,怀谷开门迎人:“将军。”
两人入了屋内,怀谷自然退了出去。
谢珩钰正跽坐于正中,见了来人淡淡一笑,起身行礼:“将军,夫人。”
他邀两人落座,却见苏念奴此次坐在了赵破奴身侧,姿态磊落,并无拘谨。遂一挑眉,笑意浓了:“看来,上次一别,很多事情,将军已经做好了决定。”
赵破奴并未理会他这句话,反而自怀中取了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谢珩钰却不接,只扫了一眼,而后问道:“此前陈苏两家的流言,将军可查清了?”
“我会来,自然是查清了。”赵破奴答,“陈仲元的尸首,我派人验过了,与流言所说无异。这些年陈仲元沉溺酒池,与父弟不和的流言,我也已经证实,并非虚言。”
苏念奴心一跳,对赵破奴接下来要说的话已有了推断。
赵破奴缓声续道:“先是命赌坊之中的下人郑峙寻女婢入我府中,再诱陈仲元以女婢做内应,偷入我夫人房内。随后杀了陈仲元,命令女婢行窃嫁祸我夫人,送她重入刑部大狱。送给谢少卿的,正是送女婢入府的牙婆证词。”
谢珩钰的手缓缓搭在了证词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打了个圈,点了点后却并不打开,反而重新推到了赵破奴面前:“将军非我下属,今夜把如此重要之物交给我,实为不妥。”
赵破奴岿然不动,沉默了一阵,问道:“依谢少卿看,该交于谁?”
谢珩钰淡淡一笑,提醒道,“刑部草草结案,陈仲元这枚棋子弃得毫无价值。然弃掉的子,或也会有决定棋盘成败的作用。”
他为两人斟茶,语气平静温和,却有几分冷静自持的淡漠疏离。茶声汩汩,落入茶盏之中如玲珑声碎,让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深夜到访,谢少卿想必明白我们为何而来。”赵破奴听明白其中含义,却转了话题,决定单刀直入。
“将军为何不直接拜帖来访?”谢珩钰却回避反问,双眸与赵破奴对视。
赵破奴用指腹摸着茶盏的杯沿,感受着滚烫灼热的温度传至指腹,沉默不语。
可谢珩钰不急。冬夜漫长,他们可以促膝长谈。
“少卿当知,我受伤病重,受陛下天恩才能在家修养。贸然拜帖谢侯府邸,只怕惹陛下责罚。”赵破奴缓声答道,声线沉稳,不卑不亢。
谢珩钰听后微怔,而后失笑:“将军真是寸步不让。”
“让过了。”说罢,赵破奴把手搭在证词上,食指轻点了两下。
苏念奴在旁听着,唇角不由翘了翘。看着话少,可打起太极来,倒也不遑多让。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答将军一个问题。”谢珩钰浅笑一声,“陈仲元一案的证词,还欠线索。交到大理寺,抑或是直接面呈陛下,也不过是扬汤止沸。不若先放下此案,寻找新的线索。而且刑部主薄之位,他陈家,未必坐得安稳。”
赵破奴从善如流地点头,把证词收回了胸前,也答道:“我深夜前来,全因不愿陛下误以为我结党营私,私交世家。”
“如此说来,将军似乎并不愿与我结交。”
“或许今夜畅谈过后,我会改变主意。”赵破奴把茶盏里的热茶缓缓倒入壶承之中,淅沥地流水之声落入下层水盂,让谢珩钰神色微微一顿。
苏念奴被他的举动吓得连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摆,生怕赵破奴把茶盏扣入壶承。
茶酒会友,扣盏意为交恶,是大不敬。
赵破奴并未停顿,也并未让她担忧之事发生。茶倾尽后,他稳稳地又把空茶盏重新放回壶承之上。
谢珩钰看懂了他的意思。此杯不进,但可再续。饮还是不饮,全看接下来的结果。
于是他淡声问道:“将军似乎底气颇足。”
“谢少卿所赠,不敢辞。”赵破奴回道。
“此话怎讲?”谢珩钰眉峰一挑,饶有兴致地问。
“夫人说,当日为我请宴的奏折,你本不必写的。”赵破奴缓声道。
此事确实是苏念奴告知他的。她自幼长于洛京,比起赵破奴要更明白其中关系繁杂的士族权谋。若是说此前她尚只是怀疑,如今得知陈仲元不能人道后,便已能确切地肯定了。
只是她不曾料到赵破奴会如此坦诚告之谢珩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