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纠起了浓眉:“叛国之人,竟还想借机接近将军?你怎知她是否与她父亲一样,是来杀将军的?”
顾净言一惊,显然从未想过此问题。
苏鼎叛国之罪早已定下,最后落下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仅剩的一个女儿,到底是不是西戎细作,谁又知道呢?就算她知道兄长的心思,也不敢拿兄长的生命作赌。
李沐知道自己说到她痛处,于是上前掰开了她扯着苏念奴衣袖的手:“如今将军尚在昏迷,不可任性。”
就在顾净言满脸纠结时,守在主屋的元叔小跑出来,神色略有几分紧张:“将军他......似乎不太对劲。”
众人神色微凛,赶忙跑入屋中。
苏念奴立在院中,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迈步跟着走了进去。
顺着侧室进入,光线渐变昏暗,沿步走去,隐隐能听见粗厚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隐隐发臭与腥浓的气味,让她不禁皱眉。
数人围在床前,把人遮得严严实实。苏念奴在几步以外,不敢再入。
里侧,顾净言看着狂吐污血的赵破奴,一脸烦躁:“医正呢,让他再来看看!”
旁边的奴仆应了一声,由着将士们让出一条道,跑了出去。
借由这个机会,苏念奴总算借着缝隙,看见了赵破奴。
那个高大的男人正紧闭着双眸,满脸是汗,唇色干裂惨白,唇边的血渍还没擦拭干净。
她皱了皱眉,她家阿弟少时也常常挨打,她在身侧照顾,从未见过受伤分明有人照顾,还能如此肮脏。
正胡思乱想着,奴仆已经领了在府上候着的医正来。双目对视,苏念奴才知是陈医正来此问诊。
陈医正是太医署的妇科圣手,最是擅长为妇人诊脉辨男女。赵破奴无论得了何种重病,都不该是他来此。只是洛京秋日向来天气多变,皇孙贵族在这时候总有很多病痛。如今太医署的医正理当都去为他们诊治了。洛京本就嫌弃武人粗蛮,又觉他们皮糙肉厚,跪上一天半天也无大碍,自然就派了院内当是最空闲的陈医正来。
但如今赵破奴高烧不止,口吐污血,怕不是陈医正能医治的小病。
正想着,便听见顾净言气急败坏地声音:“你到底是什么庸医!已经这么久了,为何兄长高热还是不退,甚至更严重了!”
李沐也向前一步,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双浓眉在瞪人时就如暴怒的野兽,把陈医正吓得一哆嗦,跌在了地上。
“整日说扎一针便好,扎一针便好,这都扎多少回了?!哪儿见好了?!”
有人发了怒,身边早已受了一肚子气的少年将领也忍不下去了,直接上前纠起陈医正衣领:“再治不好,我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苏念奴揉了揉额,实在受不了这一场闹剧:“陈医正,太医署的医正是不是都出诊去了?”
她的声线一贯清冷,如今还带了些疲惫,略有几分粗粝,但在一群武人中显得分外温和清澈,惹来所有人侧目。
陈医正被一群蛮子围着,如今得人救命,连忙别开衣领上的手,走到苏念奴面前,一脸为难:“郡......咳咳,实在是太医署没人了。”
他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直接如实回答。
顾净言听出了不对劲,跑过来瞪着陈医正:“这是何意?”
环视一圈,所有人都看着她,只等一个答复。而陈医正,俨然一副求救的表情。
苏念奴叹了口气,心中苦笑。
“洛京秋日天气反复,太医署总是格外忙碌。往年家中也会有不少人生病,寻不到医正,只能去找郎中。”她轻声解释,语气缓慢。
陈医正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苏念奴续道:“可陈医正,你是太医署有名的妇科圣手,平日只为妇女诊脉,院判派你来为将军诊治,怕是不合适。”
陈医正一脸苦笑,知道她也生了怒,没有反驳。他有什么办法,陛下下了旨,但院内无人愿意来,纷纷提箱往士族大家里走,就他一个老实人被推搡着过来了。
他本以为就是个头疼发热,膝盖外损的小伤,往常写两道疗养方子,留些跌打酒便能走人。可谁知是如此重伤,他根本不敢动刀。但这府内一群蛮子,竟说将军不醒不让他走了。他即不敢说换人,又不敢随意诊治,就如此拖延了大半日。
方才威胁人的少年将领当场楞了,而后气得一脚揣在了陈医正屁股上,险些撞上了苏念奴:“这洛京,果真没一个好人!”
一群人气得发了恼,把陈医正吓傻了眼。他家几代行医,一直在洛京为官,何曾见过如此野蛮之人。
他口齿磕磕绊绊,企图解释,却反被几个蛮子喷得满脸唾沫星子,气得满脸通红。就连顾净言也气得忍不住上前踩了他鞋子几脚,骂他不识好歹。
此事实在是太医署不对,苏念奴并没那心情去调解。只是斜眼看着厚重的床帘,犹豫了一阵,才缓步上前轻轻揭开了纱帐。
这群蛮子说话难听又刺耳,她心中本是有气的。可当她揭开纱帐,心中的气便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