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大魏天灾,万顷粮田受淹,导致粮食饥荒,闹得人心惶惶。户部以税收不利,国亏损为由,请旨削减兵部粮饷,导致两部官员在朝堂互相攻讦,皇帝头疼不已。就在此期间,兵部侍郎宋知直私吞军饷一事被揭发,最终以宋家男丁腰斩于市,其余女眷充入官奴所结了此案。
此案惹得皇帝震怒,不仅同意了兵部粮饷用作赈灾,近年为了平息赈灾不利的民怨,更是进一步施行了薄税政策,导致边关军饷骤减,至今未曾恢复。
苏念奴这些日子重新整理将军府账簿,已将这几年元叔与顾净言来往的信皆看了一遍。从顾净言一次次推拒拨钱给元叔的理由中,也明白了为何他们如此节衣缩食。
士兵粮饷不足,会严重影响战事。想来便是从那刻起,让赵破奴生了把手上的钱两皆用作补充军饷的念头。
当然这也并非只有平陵一郡由此困扰,苏念奴也曾偶尔听过父亲提起雁北军饷不足的问题。当时边关各郡震怒,雁北更有士兵出现了哗变之象,是父亲极力镇压才没有生出事端来。
上回在调查陈仲元案时李沐便提过,三年前上任陈家家主兵部侍郎一职。再考虑到此前发生的种种,几乎已经坐实了她的推测。陈家的位置,极有可能是构陷宋知直后得来的。
苏念奴急切补充道:“赵郡宋氏在洛京并非大族,能任上兵部侍郎一职,全因他个人才华出众。四年前宴上,他写下《忠兵赋》引得陛下赞赏,亲自提拔他上任兵部侍郎一职。宋侍郎性情温,又刚正忠君,父亲与他关系确有几分亲密。后来因私吞军饷一案,父亲却再也不曾提起过他。这并不似父亲性情。”
太子展着信沉吟了一阵,突然问道:“孤记得宋家如今仅剩一个孤女,是宋知直嫡妹,如今当在官奴所为罪奴。”
苏念奴微微抿唇,点了点头。她因父亲与宋知直关系尚算亲密,对宋家有一些了解。
“宋侍郎父母早逝,家中人口单薄,出事那年仅有嫡兄妹二人操持家族之事。若要重查此案,或可去官奴所寻她相询。”
“不必。”久未开口的谢珩钰低声道。暗黄的烛光明明灭灭,无法映出他此时的神情,“她如今在我的私宅,我亲自去一趟就是。”
当初他去官奴所所寻之人,便是宋氏嫡女宋初曦。只是不曾料到,此事竟牵连了她。
众人颇有些惊讶地望向他。谢珩钰在外孤冷清高,更是洁身自好,从不沾女色,谁料......
但此事说到底不过私事,他们自是无权过问的,对他的决定皆无异议。
双方粗粗交换了信息,太子又沉重叹息,轻声道:“孤对镇国公此案的信息,并不比你们多。此前让珩钰示好于你们,是孤希望威远将军能助孤为镇国公翻案。”
他举杯,对赵破奴而饮:“这不仅能查清陈逊将军之死,更能助洗清镇国公冤屈,肃清大魏朝堂。将军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苏念奴被他的言论惊得心脏直跳,却不动声色地看向赵破奴。
于私而言,她自然是希望赵破奴答应。可她更担忧的是太子另有图谋,连累了赵破奴。
她垂下眼眸,轻轻抿了一下薄唇。而后被赵破奴轻按着的手微微用力,不动声色地勾住了他的衣袖,意味十分明显。
赵破奴侧眸看她。只见她眸光清正,消去了方才的急切之色。她不语,可赵破奴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将军三思。
她久居洛京,比赵破奴更明白陷入朝堂党争的后果。她如今的状况,更是赤裸裸的例子。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求赵破奴答应此事。
可赵破奴面容不变,手已轻轻松开了她。
他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哪怕是她让自己拒绝。义父之死越发蹊跷,他必须要查。更何况,若是肃清了大魏朝堂,替镇国公洗清冤白,就能助苏念奴恢复郡主之位。
这个诱惑于他而言实在太大。
他身侧之人,本就应如月高悬,不染尘埃。
于是他垂眸,缓缓端起了半凉的茶盏,一饮而尽。
。
待两人离去,太子与谢珩钰坐于同侧,四下静默,久久无言。
“郡主是在怪孤,孤知道。”太子苦笑一声,突然道。
谢珩钰摸了摸腰间的玉饰,回想起苏念奴方才临走前的话,答道:“郡主承继镇国公之风,更证明了是可信之人。”
洛京贵女之中,不缺聪慧的女子,但鲜少有如她这般正直的姑娘。
就在赵破奴把茶饮尽,答应与他们一同查案后,苏念奴却沉默着,掩袖饮过茶后,方开口道:“朝堂倾轧之祸,不应涉事边疆。我父如是,威远将军亦如是。殿下明辨是非曲直,当理解念奴之意。”
确实,太子要查镇国公案,是有要借机扳倒韩王之意。今日与威远将军谋,也是盼着他能支持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