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带着荣竹影到了抱厦内,捡了个玫瑰椅子随意坐下,脚尖交叉,点在双层儿方桌的下层上,开门见山道:
“我直说罢,如今国公爷吩咐我主治丧,事务繁多,有几桩要紧的事需个利落人去办,你是大夫人房里的,名声在外,我想拜托拜托你。”
说罢,将那话又复述了一遍,问到:“你可能记得几桩什么事?”
荣竹影低眉,很快便反应过来:
“奴婢记得大抵是这几件。布置灵堂;城隍庙里挂挑钱;去请阴阳先生来批;上大报恩寺供养三宝,另寻知客僧请高僧回府念经;准备斋饭和海青。”
王氏素日也喜欢把一堆事一股脑交给她去办,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吩咐。
卢氏点点头,终于松口气,笑道:
“总算有个用着舒坦的丫头了,快去办吧。你若是办的好了。回头去我那里做个大丫头。”
荣竹影心里惶恐,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她怎么肯再回去?遂赶紧磕头,老老实实将自己想趁着机会赎身出去的事情说了。
卢氏倒是怪了:“你赎身出去了也是平民,哪里做有府里的丫鬟来的威风大?”
荣竹影道:“奶奶抬爱,奴婢感激不尽。大奶奶和奴婢主仆一场,奴婢也想尽心,所以您吩咐的事奴婢自会认真去办。只是奴婢思家心切,还希望能出府去,还请二奶奶放奴婢出去,奴婢感激不尽。”
她随口扯了个谎,不能说张四,便只能扯家人,可她父母双亡,和兄长又因为饥荒分散了,哪里还有家呢?
卢氏不知底细,信以为真点点头,道:“也好,人各有志,你想出去我岂能不放你,去吧,办完这事情我便放你出去。”
卢氏虽然有些可惜,可她也不差这个丫鬟,荣竹影这才松口气,领了牌子,拿了银两并条子离开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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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办这几样事情,她一路奔波,直到黄昏,她才回到国公府。
老远便瞧见了张四,他蹲在角落里坐着,心不在焉,似乎在等着什么,瞧见荣竹影出来了,他似乎感应到,抬眼看见倩影,眼睛一亮,猛的站起来。
也许是用力过猛,他险些摔倒。有些羞赧的挠挠头,白皙脸上满是红晕。
荣竹影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个人悄悄走到僻静处,张四的眼亮晶晶,道:
“你可赎身出来了?我适才去租了个屋子,打扫干净了,又买了些被褥碗筷,走吧,我带你过去先住下。”
荣竹影叹口气:“本来可以走的,只是府里人手不够,二奶奶来主持丧事,临时逮到我嘱咐了一堆事,我心想,大奶奶待我恩情深重,帮着将她妥善送走,我心里也好受些。便忙乎了一天,这才刚回来呢。”
张四笑:“你说得对,凡事讲究个有始有终,大奶奶知道你为她奔忙,泉下有知也会保佑你的,那我继续等你。”
荣竹影点点头,便进去了。
张四扯住她的衣角,荣竹影疑惑回头,张四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递给她,小声道:“八芳斋的莲花酥,你之前一直说想吃,我刚刚去买了。”
八芳斋的糕点,素以精美酥香闻名,价格也是一档一的贵,只有大户人家能吃得起,之前王氏用过一回,嫌味道腻,赏给荣竹影,荣竹影吃完只觉得异常美味。
后来和张四聊天的时候,她偶然提起一回,说这东西好吃,说过便忘记了,没想到张四记的如此清楚。
荣竹影揉揉酸涩的眼角,只感觉一天的疲劳烟消云散,她漾开一抹笑来:“这东西贵的很,就两口,不值当花那么多钱买。”
“你喜欢,我便觉得值。”
荣竹影面色一红,进去了,临了在门口,回眸道:“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能出来了。”
“我等你。”他说。
张四定定的站在屋檐下,看着昏黄的夕阳,已是黄昏深处,很快夕阳便没了下去,夜幕四合。
他打了个寒颤,裹紧破旧的薄袄,继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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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竹影回去,找到了卢氏交了出府的牌子。卢氏和阴阳先生商量完了回来,看见灵堂法坛具已经搭好,僧众在灵棚内敲磬诵经,一切都井井有条,她大喜,笑着拍拍她的手,道:
“好孩子,果然是个伶俐聪明的丫头,把我屋里的都比下去了,说真的,不考虑来我房里吗?做个管家丫头,岂不比你回老家风光?”
荣竹影再三推辞了。
卢氏无奈,也只能放她走,忽然有人来报,说大爷来了。她赶紧起身,临走笑道:
“那我也不强留你啦,灵堂那里放了香炉,你和大奶奶道个别,便离开吧,好孩子。”
她从头上拔下跟银丝鎏金的小簪,递给了她,作为帮忙的赏赐,也是饯别礼物。
荣竹影拿了簪子,千恩万谢离开了。她打算和王氏做个道别,遂朝着灵堂方向走去,看着王氏的棺椁,沉默片刻,拈了香供在香炉中奉好,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想起来往日主仆一场的恩情,不由得泪流满面,哽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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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婴去见了京中旧友,被劝了许多酒,有些醉醺醺的回府来,听秦安说灵堂已经准备好了,阴阳先生来问了王氏生辰八字并批将下来,写了殃榜,明日便可出城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