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在宫里和太康帝和越王斗争时, 崔俣也没闲着。
他被大伯发现了。
正摩拳擦掌壮志凌云要大干一场,却被一直不想面对的人逮到,运气委实太差。可意外已经发生,他能怎么办呢?左右早晚都要面对……崔俣不着痕迹给木同打了个眼色, 手指竖在唇间给小老虎发了个指令,随身只带了蓝桥一个, 跟着面色不愉的大伯走了。
木同很聪明,眼色体悟办事能力比蓝桥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主子没有直接下令,他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什么事必须要做。
小老虎也不介意主人又要忙, 反正主人一直都挺忙的, 它粘过了腻过了, 就想自己去玩了。若再想了……也简单,闻着味找过去就是了。
崔俣大伯名叫崔征, 是承宗嫡长, 早早就显露了才华, 仕途走的非常顺利,十多年前就搬到洛阳经营,如今是族人里官位最大的, 很得族人尊敬。
说起来这崔家这血脉资质也奇怪,崔俣嫡亲祖母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大伯父能力不错,二伯父也是极有天资, 自认字起就无数人夸奖,圈子里表现无人出其右,差一点把大伯父光芒都掩盖了,也可以说是已经掩盖了,若非死的太早,有机会往洛阳发展做官的不一定是老大崔征,而是他了。同母兄弟三个,唯崔俣父亲崔行太蠢,扶都扶不起来。
同母相比,崔俣亲爹比不上,继祖母后来生的两个叔叔,崔俣亲爹也比不上。别说同样死的太早,令人扼腕叹息的四叔,连性格最胡闹最跳脱的小叔叔,他也比不上。
再想想一个爹生的兄弟姐妹,崔俣默默叹息。虽然崔行集所有崔家蠢笨基因于大成,并遗传给了后代,还好他运气好躲过了……
真是万幸。
崔征在大街上到崔俣,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可他除了带崔俣走,路上并没有一句话。
直到进到府中正堂,才拍了桌子:“到洛阳不住到家里,在外晃像什么样子!外面那么乱,也不知道躲,凑在人群里和人闲聊什么?那都是一起子平头百姓,跟他们有什么话说!万一你今日出事,旁人怎么看我们崔家,怎么看我!”
崔俣眼神微闪。
前身记忆他都有,印象里,大伯大伯母都十分慈爱,崔行受哥哥提携,在洛阳做官时,两家人住在一起,他这个庶子常受嫡母张氏磋磨,大伯父大伯母常有关照,崔征会因他训崔行,大伯母也会时不时送他些东西。虽说未亲身经历,真实感受减了一层,理智上总觉得大伯母有些伪善,偶尔话语说出来让人极不舒服,可护过他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感觉却有些微妙。
这位慈爱的大伯父,前边的话好像是真的对他很担心,最后四个字,语气出奇重,好像所有话说出来,都是为了引出这句似的。
是错觉么?
他头微垂脸微红,摆出认错态度,却是没有说话,像是吓着了。
崔征之崔方氏正好得了门上消息过来,见崔俣被训的不敢抬头,赶紧拉住丈夫:“俣儿还小,不懂事呢。再说哪有你这样当伯父的,四前没见的侄儿上门,不疼不爱先训一顿?”
她亲亲切切的拉住崔俣的手,上下一看:“不错,长大了!”
崔俣便‘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崔征,才看向方氏:“大伯母……”
方氏穿着整套紫色织锦妆花亮缎裁的衣裙,上面绣以葡萄枝蔓和滚圆丰润葡萄串,腕间戴着油绿的老坑翡翠镯,发间头面成套,面上亦是春风满溢,银盘脸莹笑意,显的整个人富态又和顺,显然这些年过的极好。
方氏拉着崔俣坐下:“你何时进洛阳的?你爹知不知道?”
崔俣垂眸:“前些日子到的,父亲与祖母都知道。”
“那来了怎么也不上门,可是不记得府里的路了?”方氏问完,又否定,“不会啊,四年前你们从洛阳走时你就十六,不是小孩子了,怎会不记得?就算不记是,也可以问么。”
这话就有些致人尴尬了,看起来只是自言自语,实则怎么都在怪别人不懂事。
可惜崔俣不是一般人,他脸皮厚。他装出没听出来话中意思的样子,十分真诚的回道:“到家的路,怎会不记得?只是初进洛阳时,打听到大伯父因公出外不在,家中无人,只有大伯母带着女眷,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稍稍避嫌,待伯父回来了再来才好。因怕大伯母知道我在外面担心,才没告诉……大伯何时回来的?这两日街上热闹,又是太子归来又是坐堂审案,我都没顾上打听。”
事实当然不是没顾上,崔征五日前回来他当然知道,但他就是任性,不想过来,很多事都在紧要关头,他脱不开身,也不想暴露,谁成想,今日被逮到了。
说起来也是,太子坐堂审案这样的大事,各大小世家高官都在关注,崔征怎么可能不注意?他还是疏忽了,若一直都在茶楼包厢不上街,就不会刚好撞到。
听得解释,方氏“嗐”了一声:“都是血亲,避什么嫌?”
崔俣摇了摇头:“后罩还有几个妹妹,正是待字花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方氏顿了顿,才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这是接受他的解释了。
崔征却仍然不大高兴,皱的死紧的眉头未松半分:“你来了,你大伯母没有妥善安排好,是她这做内宅主母的失职,你不上门,哪怕心存善因,仍是不对,外人心奸,许就会抓住这一二点攻讦,你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
方氏又阻了丈夫:“俣儿都这么大了,换了别人早成家立业,孩子都能上学堂了,小辈的事,你管那么多做甚?这自家亲人,又不是你那复杂官场!”
说完她又拍了拍崔俣的手:“别理你大伯,他当官都快当魔怔了,你年轻,没入仕,是不知道当官的辛苦,夙兴夜寐废寝忘食还是小事,这当官呐,没有不得罪人的,你得罪了别人,别人就会盯上你,变着法的找你的错挑你的刺,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龙案上会多了参你的折子。咱们不是那世家,也没什么后台,万事需得小心……”
崔俣做惊讶状:“官场竟这般厉害么?”
方氏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没嫁与你伯父前,也不知会这般辛苦。”
崔行把茶杯重重一放:“你同他说这些做甚,他又不做官,不如诸事管好,别累我操心。”
“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讨厌血亲侄儿呢!”方氏又叹,声音微缓,“我们都知道你兢兢业业心心念念都是为了这个家,也知道你非冷血心肠,否则当年怎会提携弟弟,照顾侄儿?只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你也别事事都拘着,俣儿是男孩子,又是不是姑娘家天天要长在深闺,不出门见识怎么长大?再说俣这么乖,定不会任性惹事,若真犯错,你再罚不就是了?”
说完丈夫,她又看向崔俣:“俣儿不会任性惹事的,是吧?”
崔俣眼梢微翘,眸底闪过一道微光:“自然。”
“看吧,俣儿都答应了,你也别管了!”
方氏又慈爱的看着崔俣:“既来了,就别走了,你要再外道,别怪伯母不认你!伯母给你收拾一个好院子,晚上叫人做一桌子你爱吃的菜,保准你样样满意!”
崔俣‘面有难色’,犹豫的开口:“伯母好意,本不该辞,只是此次我来洛阳,是受了祖母和父亲命令,要置处宅子,近一直四下在忙,这频繁进出,恐会打扰了伯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