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不信这男人如此轻易便要放了她走,一双红肿的眼里透出迷茫来抬眼看他。
陆钧山暗暗吸了两口气,目光移开看向那炕柜上的花鸟雕纹,“爷也是要脸面的人,岂是那下贱求爱的?你既对爷无情,爷何须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你这等狡恶可恨小妇,爷思来想去,确实没甚可留恋的,天下如此多艳女,爷何必吊死在你一棵歪脖树上?但你不能死,若是叫人知道爷强要了个女人,那女人却要寻死,岂非损我风流潇洒名声?你我便当好聚好散,从此男婚女嫁,可行?”
他的声音冷冰冰阴沉沉的,云湘却是盯着这狂傲男儿看,试图看出他说假话时的咬牙切齿来,陆家大爷为人霸道,吃进嘴里的肉怎可能如此简单便松了去?
陆钧山注意到这狡恶小妇正打量着他,他硬是强忍着回头看的冲动,冷硬着一张脸不回头,却是忽然用凶神恶煞的语气道:“当然,你若不付出点什么,爷不会如此容易就罢手。”
云湘听到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她静等着陆钧山的下一句。
“等你月事好后,好好伺候爷一场,便断了这风月。”陆钧山说着这话,一双赤红凤目又回头看她。
自然是将她眼底的厌恶与烦闷瞧得清楚,那皱起的眉宇纹路都是那样刺目,他咽下喉头血气,终究熬忍不住这气,见她这般,什么徐徐图之都抛之脑后,只羞愤上脑,道:“爷这么个脏臭的身体,非要最后再睡你一次,你厌恶爷,也得这么一辈子都放在心里厌恶着!”
云湘看他一眼,彻底放了心,也掩去了眸中情绪,她安静了会儿, 却是在思考要不要为了苟活再与他苟且一次。
她在这世上已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她想起昨晚那个美梦,又发了会儿呆,或许,她可以留着这不值一提的命,想想办法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或许像她这般异世穿越的人曾经也有过呢?
云湘抬手摸了摸脖子,她那一下金簪刺得毫不留力,第二次的撕扯更是奔着死去的,如今一碰伤口便是疼痛难忍。
但她又看向旁边这乌青着一双眼的凶神恶灵男人,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
她连死都不怕,旁的又何须要忍呢?不想再与陆钧山有何牵扯了,厌恶也罢,欢喜也罢,到此为止吧。
若是他强取豪夺的女人真是这世道里的陪嫁小丫鬟,他这般条件,也舍得为女子花费钱财,又能这般投入地宠爱一番,或许他此时此刻能得偿所愿,美人在怀,只能说他们的相遇是错的。
陆钧山瞧着这狡恶小妇云淡风轻的神色,一时呼吸又粗喘起来,他撩开被褥站到床下,昨夜里他草草擦了身后没穿中衣,此时精赤着上半身,露出宽厚健壮还有伤的后背,那肌肉都对着他呼吸一下一下绷紧了。
被人嫌弃至此,骄傲与自尊都被这小妇踩碎在脚底,陆钧山薄唇紧抿,再说不出方才那仿佛求她怜偿一夜的话,否则男儿气概怕是要在这里丢盔弃甲,丢了个干净!他拿起外衫披上,冷硬着一张脸儿抬腿就往外走。
云湘偏着头看着他在晨光里离去,慢慢也收回视线。
她察觉到脸上似乎有些湿意,抬手轻轻擦去,闭上了眼。
结束了。
昨夜里卫夫人回去后便忍不住对卫天成说了云湘自裁一事,两人细细聊了会儿,终究也是一声叹息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只能庆幸自己不曾许了女儿给陆钧山,倒是对云湘生出了几分怜爱来。
将军府的男儿一大早都要去专门的练武场操练的,先前陆钧山住这儿时也会入乡随俗,只是昨夜里发生那般事情,卫天成以为他不会来了,打算交代大儿卫堔几句便去寻陆钧山,却不曾想看到他大刀阔斧地走来,抡起长枪什么话都不说,冷硬着一张脸便使了一身力气。
卫家男儿操练皆是要对练,卫堔和陆钧山对练时,壮硕肌肉鼓胀,很有几分吃力,到了此时不得不承认这陆钧山不仅是个风流纨绔,更真有几分厉害。
“哐当——!”卫堔手中长枪被挑断,他喘着气也倒退两步,看着那枪头抵着自己脖颈软嫩之处堪堪要扎破,一时也恼了,粗着声道:“不过是切磋而已!”
陆钧山出了一身热汗,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只将长枪往面前一扎,冷冷道:“不过是技不如人!”
卫堔还不知昨夜云湘那儿的事,只觉得今日这陆钧山很是令人无言,正要冷面说两句话,却见自家老父瞪他一眼,“钧山说得没错,技不如人,还不快退下继续操练!”
说罢,就见老父揽着陆钧山离去。
卫堔自是喘着气生气,只是也没气多久,就有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他衣摆,他低头,就见到他捡来的哑童正拿着一方帕子垫脚朝他伸来,他便嘿笑了一声,捏捏哑童的小脸,道:“还是小九伶俐呢!”
哑童小九便露出憨头憨脑的笑来,只是牵动了右脸上那条粉色疤痕,他似乎疼了,伸手去摸了摸,又低下了头,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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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堔是在六月初九那日捡到的这哑童,在一处花楼后巷,他偶然办事路过,那时他被人丢弃在地上踹骂,他瞧着实在可怜,便带了回来,他不会说话,问不出名字,便给他取名初九。
“走,练武去!”卫堔捞起小初九,大步往一旁才七岁的幼弟卫昀走去,“练了这么几个月还挨不过阿昀五招,属实丢人!”
小初九赧然,却是握紧了拳头,誓要好好习武的模样。
陆钧山这会儿已是与卫天成走到了练武场外边,他那俊美脸儿一夜未眠,胡须未刮,生出几分颓然之色,青黑的模样瞧着便有几分令人不忍多说的模样,卫天成踌躇一番,也只道了句:“好男儿何患无妻呢。”
这似曾相识的话,正是陆钧山曾说给二弟陆清泽的,那时他说好男儿何患无女,如今卫天成却说好男儿何患无妻。
陆钧山抿紧了唇,开解旁人容易,他却是绝不可能松手放了口中肉的,故意忽略这一句,只冷着面孔低声道:“军中不能没人,过几日京中也该派了使臣来,届时我该回京述职了,内人便托付给卫叔卫婶照看,待他日事毕再来接她。”
他这般说,卫天成只能点点头,又静站了会儿,他见陆钧山不走,仿佛还有话要说,皱眉问道:“钧山可还有话要说?”
陆钧山想起卫天成与夫人琴瑟和鸣,倒是想问问如何才叫会爱人,想了想,却是拉不下脸来问上一问,他一个风月场上的浪子,翻过年便二十有七的年纪,却来问这般问题,岂不可笑?
爱人……他陆钧山怎会不知如何爱人?!
他会爱人,只是那小妇不要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