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正院的范围很大。
大到柳如晦多次以为他该停下了。但走在他前面的白晨省和肃正院弟子似乎并不这么想。
直到他们切实地在一间四合院的一个厢房前停下。
“晨师弟,掌院在里面。”
白晨省施礼过后,推开门。
整个厢房几乎就是作为房布置的,似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作为其他用途的使用。就连本该放置木床的位置,都被放置了一个架。
摆满的却不是,而是卷宗。
白晨省施了一礼:“五叔。”
坐在桌后的中年人抬起头:“你找我。”
五师叔楚空虎抬起手,向桌子对面的两把椅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晨省的坐下甚至早于楚空虎的抬手。他当然很熟悉这里的布局,也熟悉与五师叔的相处。
所以楚空虎是对柳如晦比的手势。
白晨省坐下:“五叔,你上午挺忙啊。”
楚空虎笑道:“是啊。马不停蹄跑来跑去。这不,刚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说你等了我一上午。”
白晨省也笑:“这么说,倒是我不识抬举了,该被五叔罚。”
楚空虎一笑置之:“你啊,和你师父一样,无事是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找你五叔干什么?”
白晨省却偏不进入正题:“五叔,你到哪去了?”
楚空虎:“你小子明知故问。去刺史衙门还能去干嘛?你三叔这件事啊,不是小事。”
白晨省:“可是五叔急急忙忙下山亲自去刺史衙门,这还是第一次吧。”
楚空虎笑着叹了口气,当他再抬起头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那时,柳如晦在内门讨议的大堂上,眼前之人还坐在堂上高桌后。他顶着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公事公办的脸。
楚空虎:“你三叔的死如果是无疾而终,那派一个院内弟子去刺史衙门报备一下足矣。可老三的死不是。他死于刺杀。而这必然意味着,有一个刺客混进了栖霞山。”
楚空虎抬起眼睛。白晨省也扫了一眼柳如晦。
楚空虎:“他是唯一有时间的,所以他是嫌疑最大的,最有可能刺杀老三的人。但是有人不相信他是刺客。老三的死,就暂时悬了起来。”
白晨省:“但是这就足够让五叔出马了吗?我记得六叔在宗门里受伤那一次,也不过是师兄去山下报备的。”
楚空虎:“是的,这就足够了。因为老三死了。一个内门虎字辈遇刺,不是受伤不是昏迷,是死亡。这还不算,本来唯一的嫌疑人被保下来了。有人不相信他是刺客。”
白晨省:“这足以让五叔下山?”
楚空虎:“他不是刺客,意味着刺客另有其人。意味着栖霞山上所有人都依然笼罩在可能的死亡风险中。意味着这个风险随时可能被兑现,也就是说,栖霞山在未来的几日可能会继续上报死亡讯息。意味着有人得为这些讯息负责。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柳如晦看白晨省。他知道白晨省听懂了,因为白晨省的脸色并不好看。
白晨省看了一眼柳如晦:“死的人太多,间隔太短,朝廷是会问责的。首当其冲的,是刺史大人。”
楚空虎:“所以刺史大人当然会需要一个理由。栖霞剑山不会希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的时候,刺史大人却一无所知。那个时候,刺史大人的怒火谁来承担?”
白晨省不说话了。这个理由实在充分。
楚空虎在看沉默的白晨省。
楚空虎:“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听得进话。只要道理在这里,你就愿意去思考。”
白晨省没有接楚空虎的话。他只是沉默着。
楚空虎却很明白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他太熟悉自己这个师侄。
当其他人的话被白晨省听进去,但却不完全有道理到能够使他被说服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这种沉默。
这是他无声的抗拒。
楚空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在想为什么我这么着急去见刺史大人。实际上这几个理由已经足够。如果是你师父在我这个位置,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你很清楚。可我实际上已经很慢了。昨天下午我就该下山。如果不是内门决议定在下午,我就已经去了。”
白晨省皱了眉。
楚空虎:“老三出事的时间不凑巧。太不凑巧。他出事在拜师会前。如果栖霞山上只有栖霞剑的人,那倒还罢了,出事也只是栖霞剑内部的事。可他出事在拜师会前。”
白晨省本就凝重的脸色似乎更凝重了几分:“因为拜师会上有其他的宾客。”
楚空虎:“那些宾客可不仅仅是栖霞山上的人。来自其他大门派的观礼都不说了。来自下面县城的礼吏,甚至是来自刺史衙门的礼官可都在栖霞山上呆着。这些人有民籍有官籍,可唯独没有墨籍。”
白晨省:“而现在栖霞山上有刺客。”
楚空虎:“所以得有人代表栖霞山去和刺史大人讲清楚如果出了事算谁的。事实上这个隐患确实差点成真。有人不是贱籍,却差点死在栖霞山。”
白晨省愣了。他发现楚空虎在看柳如晦。
楚空虎:“你不是贱籍,对吧。”
楚空虎的话是问话,语气却是不在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