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空虎:“是的,肃正院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但你得理解,肃正院最底下做事的也是剑侍。少计几笔,记录的人省了事,被记的人得了方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肃正院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仅限一般情况下。”
“别忘了,栖霞山现在戒严。戒严期间,任何信息必须记录。如有因遗漏导致后果,连坐。我们问过昨晚守夜的下人,没有任何其他下人往那个方向行走。”
白晨省想了半天,看了一眼柳如晦。
柳如晦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他在看那本没有他想要信息的信息册。
白晨省:“五叔,肃正院……有没有多余人手?”
楚空虎指了指远一些的一个架:“第一排第一摞第一本。”
那是人事安排册。
楚空虎:“你想要谁,去干什么,你来定。我只一点,他们原本的活计不能塌。还有四天,山上不能出大事。”
白晨省看着册子上蝇头小楷都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册,无语凝咽。
山上在戒严,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人手?
楚空虎在喝茶。
也在观察。
当然不是在观察白晨省。这个小侄他再熟悉不过,没什么好再观察的了。
倒是这个不声不响的农籍。这个现在正在看昨晚的往来记录的农户。
长时间被人盯着,人是会有感觉的。更不必说是在山中多年的猎户。
柳如晦抬起头,回看这个男人。
哪怕是端起盖碗喝茶,盖碗与手的缝隙中,楚空虎的眼睛依然在盯着柳如晦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柳如晦问。
在山里,他无数次被狼的眼睛盯住过。他很清楚那种眼睛里带着进攻欲望的侵略性。在楚空虎的眼睛里,他并没有感受到这种侵略性。
“我只是很好奇。你要么不会武功,那我倒省事了。可要是你会武功……”楚空虎放下盖碗,“能逃过击杀三哥的刺客,你的师承是谁?有那样的师承,你为什么是个农籍?”
柳如晦想了想:“可能我被提醒了吧。”
楚空虎轻笑:“谁?鬼魂?”
柳如晦:“可能是吧,我也不确定。”
楚空虎一笑置之。
空灵的金属被撞击的声音从遥远的高处悠悠地飘过来。
接着是山腰的方向。
再接下去是山脚的方向。
低沉的辽远声音之间形成某种呼应,将焦躁的情绪荡得消失不见。
午时了。
白晨省将眼前的名册合上:“五叔,多谢您老。给您添麻烦了。”
楚空虎的脸上恢复了最开始时的笑:“谈不上。”
柳如晦跟着白晨省站起身,看着白晨省对楚空虎施了一礼。
白晨省:“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接着打扰五叔了。耽误五叔时间,多谢五叔。”
楚空虎一笑,却不再说什么。
柳如晦跟着白晨省转身,行到门槛处。
“我从不相信有鬼。”
柳如晦站住了:“什么?”
楚空虎的声音传来:“《墨子》之于一个墨籍,就像《论语》之于一个儒生。但《墨子·明鬼篇》我一向不以为意。”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儒生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对的:天不可信、天命糜常。”
柳如晦听明白了。
既然天不可信,天命远高于鬼神,那么鬼神又是否可信呢?
所以世间不会有鬼神。
所以自己昨晚见到的,不可能是鬼神。
柳如晦想了太久。
“多谢。”
盖碗落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