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峥离开后的几日,阴霾驱散了夏热,金乌躲进云层不再炙烤大地。
罕见的清爽天气本该让人欢愉,唯有楚鸢一人心情廖然。
听雪居扇门大开,难得没再那浓艳呛人的熏香。林樱唤楚鸢过来,又找了几个嬷嬷,一同打叶子牌解闷儿。
楚鸢心不在焉地望着牌面,凉风从敞开的窗牖吹进,她后颈一缩,望着天空出神。
林樱笑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她忧心忡忡:“天气不好,也不知道要不要下雨。”
“下雨不好么。”林樱故意问,“酷暑闷热,天降甘霖,庄稼也能有个好收成。”
“我担心的又不是庄稼。”楚鸢悻悻的。
“担心谁呢,我儿子?屿儿已经平安下江南了啊。”
林樱笑眯眯的,歪着头逗她。这一肚子坏水的模样还真和易峥如出一辙。
楚鸢小脸憋得红扑扑的。
“难道是进宫的那个?”
“娘娘——”
林樱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逗她:“瞧把你想的,脸都是瘦了,不思茶饭可不行。”
“我吃不下饭。”
“噢,看来是想等他回来喂饱你?”
当着姑姑嬷嬷的面儿,林樱公然开这般床笫玩笑。楚鸢羞恼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个有资历的婆子无不掩嘴偷笑,楚鸢的脸颊烫得能烙饼。
进退两难之际,纯粹的少女选择了摊牌:“我就是想他啦,怎么样。”
“你这叫杞人忧天。皇城里谁人不知,从来都是姓易的欺负别人,哪有他们被欺负的理。”
林樱优哉游哉,对于皇宫里的政变没有半分在意。
午正时分,金乌的熠熠明辉被层层密闭的乌云遮了个干干净净。
皇宫里鸟雀纷飞,四散而逃。御猫躲到最高的枝梢上,缩成一团安静看着地面上惨绝人寰的一幕幕。
意图反抗的亲信太监试图埋伏进宫的银甲军,却被易峥提前吩咐的隐卫射得千疮百孔,身中流矢而亡。
四散的残余宦官被砍得身首异处,宫城地砖上没有一处干净下脚之处。
偌大的宫城俨然成了四角的炼狱囚笼。
黑云压城,阴风阵阵,易峥衣袍猎猎,唐刀上染着绯红的血,他骑马直入后宫。
望着横刀立马的淮安侯,躲在嫔妃裙底的永安帝,恨不得化成一缕青烟逃走。
易峥冷面踏入内室,眉心深蹙:“出来!”
堂堂天子就这样被呼来喝去地拎到了太极殿。
为首的大太监李岳极被五花大绑地栽倒在永安帝身边,像个虫子一样匍匐前进。
“圣上救我,圣上救我……”
少年天子凌乱着碎发,抱柱哆嗦着,大气都不敢喘。
易峥提刀而来,笔直的锋刃划过地面,发出磨骨般渗人的声响,所到之地已经留下一道长长的血渍。
“爱卿饶命,爱卿饶命。”
永安帝膝行着爬到柱后,冕旒也歪到了一边。
永安短暂的生命是从易家父子的阴影下偷活过来的。
他对易峥的恐惧自孩提时代建立,这个曾当过他伴读的宣王世子,自幼就袭承了他父王一样的强硬手腕。
十岁牧场围猎时,他就敢夺过他手中象征天子权威的金鈚箭,弯弓射鹿,僭越无礼!
往后夜宿皇宫,提刀上朝亦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皇帝的寿辰千秋节,这人都要以封侯典礼来喧宾夺主。
这些年,他们二人抽丝剥茧般蚕食大燕朝堂,扫清党政,削其臂膀。永安已经被架空到举目无亲,明里暗里被人控制着,连喘气都不自由。
易峥身形八尺,气宇轩昂走来。若只是看这副完美的皮囊,定会被认为是忠君护主的热血将军。
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挥刀而下,惊得永安一颤,冷汗浸润衣袍。
热乎的液体溅了几滴到他的脸上。
他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见的是大太监李岳极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中的凄惨之态。
如今,他甚至连打小服侍的家奴都保不住。
易峥将插入脖颈的唐刀拔出,蹲到天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