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潮沉默一会,摇头道:“我这病早晚凶险,还是……不要误了她。”说到后来,静静叹了口气。

朱震天茫然道:“主公……我……我真不明白,你们夫妻一体,你如何对主母这样见外?”

江听潮缓缓念着这一句“夫妻一体”,不知道想着什么,忽然笑了笑,长久沉默了。

他的笑声在夜色中微微寒瑟,伴着飘飘白雪,送到秋沁好身边。秋沁好想着“夫妻一体”,也是痴了。

她和江听潮如此夫妻,不知道怎么才算得一体呢?

大雪纷飞,寒意苍茫,回廊中时有雪花飘过。随侍见主母沉吟不语,不免迟疑。就想通报江听潮。

秋沁好心头有数,以江听潮的武功,早该知道她来了。既然不见,那自然是不欲见面。她苦笑一下,就这么痴了一会,挥挥手,示意回去。

使女小梅吃惊道:“主母不见主公了?”

秋沁好淡淡一笑:“古人雪夜访戴安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去,我今日也是如此。”

此生如此缘分浅薄,那么见与不见,都是一样了。

回到听香别院,她不禁有些仿徨。江听潮自然知道她深夜来访之事,不知道会不会和那天水榭摘莲花一样,忽然过来,还是紧紧拥抱着她,温柔地对她笑一笑?

就这么徘徊不已,直到深夜。

外面大雪铺天盖地,只有风声萧索。

玉漏轻响,秋沁好忽然吃了一惊,发现东方微白,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批了足足五十多个盐茶务单子。

自然,江听潮一直没有来。

她推开重重帘幕,陡然间寒风满室,刮骨如刀,似乎连人心都被冻得寒彻。

天风浩**,四下变成了一片光明琉璃的仙境。初晨的阳光映着白雪,照亮天刀流主母的脸,这张白玉颜色的脸上便多了一层惨然的嫣红。

秋沁好看着外面苍茫银白的世界,静静微笑了。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现在秋沁好竟有些怕见江听潮,自请代巡各地分舵,江听潮允了。

秋沁好带了几个精悍刀客随行,足迹所至,自此天南海北、塞上江南。

她断事明白,所到处每人都对这位温雅娇弱的主母颇为佩服。秋沁好吃过苦头,已经学乖,言语中必定挂着“主公”二字,凡事不敢自专。江听潮逐渐给秋沁好交办一些任务,诸如铁器马匹交易等,后来又加了生丝茶叶。她自幼随父经商,于此道颇有天份,苦心经营年余,收益颇丰,众人对她越发敬重。

日子一久,秋沁好俨然已是天刀流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人物,掌握着天刀流中财权。但她心中有数,无论飞得再高,她只是江听潮手里的一头鹰,为主人猎取想要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能逐步走入天刀流的核心,她心头总算松一口气:“也许,位置高一点,就不那么容易被丢弃吧。姐姐美丽绝伦,可惜以色事人,十年见弃。我掌握实权,做事勤力,听潮就算不喜欢我,慢慢会离不开我。”

这日和南方大贾谈妥一笔茶叶生意,秋沁好回程之际,路过南北交锋的战场遗迹,却有些触目惊心了。为了安全计,对这一带她向来绕道而行。这次想赶时间抄了近路,没想到触目一片惨景。

她看着遍地白骨,城墙上的隐约刀痕,想象着历年来的血战,心里茫然:“听潮说最重英雄,可英雄是什么呢?难道就只是杀人如麻?”她想到江听潮要谋夺江山,只怕这样血洗沙场的情形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不觉心寒起来。

一路北上,甚是荒凉。当真是路有白骨、野无人烟。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的已经半朽,也有的只是微微腐烂,分明死去不久。秋沁好看得打了个寒战,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近年南北多次交战,老百姓大量逃亡的结果。

面对空****的城池、半枯的树木,她不觉苦笑,心想:“异日天刀流横扫天下之时,只怕还要这样来几次。”心里却越来越茫然,实不知江听潮的江山之梦,会给南北两国带来怎样的结局。

这些年她随江听潮做事,虽尽忠职守,也不无残忍之举。她经营商铺所得,是不是都换了粮草铁器,用于战争和叛乱?她的手虽白皙美丽,是不是也沾满看不见的鲜血?

她越想越惊,拼命要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管如何,我总是要跟随主公的。哪一朝开国,不是这样血流成河?我也太少见多怪了。主公若作皇帝,自然是明君,大治天下。”

正自踌躇,秋沁好忽然看到不远处断裂的城墙下有什么物事在蠕动,她心头一动,总有些疑心那是个人影,迟疑着走了过去。

随从惊道:“主母……”想阻拦又不敢,只好扶着她慢慢翻过前方的断壁残垣。

到了一看,却是个断了一足的肮脏汉子,半边身子被断墙压住,尚自挣扎着想爬起来。这人**在外的皮肤血糊糊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苍蝇飞来飞去,他也无心去赶,只是木然挣扎扭曲着,黝黑的身子一动就滚落一些蛆虫。看到秋沁好,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嘶声道:“救俺——”

秋沁好一看之下,险些呕吐,赶紧一挥手示意随从:“来,把他救出来。”几个随从觉得恶心,本待不肯,可秋沁好威严已入人心,众人不敢违令,只好勉强上去搬动土石。

那断墙甚厚,急切间不能搬动,一摇晃反而让那汉子痛得呲牙咧嘴。秋沁好看他痛苦之状,走到他身边,弯下身子柔声道:“你莫急,一定能救的。”

那汉子勉强笑着点头,丑陋扭曲的脸上竟是一派感激之色,哆嗦道:“你……真好,你是仙女,一定是!”

秋沁好苦笑。自从入了天刀流,她固然怕江听潮,别人也怕这位威严果断的主母,什么好得像仙女,那才是不敢想的笑话了。

众人搬动土石之际,秋沁好见那汉子痛得几乎昏死,故意拿话引他注意力:“这位大哥,你怎么被压到这里啦?”那汉子勉强道:“俺……年景不好,打仗又太厉害,不能活人啦。俺们一村的都逃难,到这里正遇到又打仗……大伙儿死的死逃的逃,就俺被铁炮轰掉的大墙压住,不死不活——”他说得断断续续,额际汗水涔涔,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

一个随从闻言笑道:“算你运气,遇到咱们天刀流。主母慈悲,救你性命。”眼中却现出轻蔑之色。秋沁好本不想泄漏身份,闻言一皱眉,也没说什么。

那汉子一愣,喃喃道:“天刀流……天刀流……”看着秋沁好,迟疑道:“你是……天刀流主母?”随从笑道:“看到咱家主母,还不参拜?”忽然想起那汉子被压在土石下,原没法行礼,于是干笑一声。

那汉子迟疑着,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看了秋沁好半天,忽然嘶叫一声,狠狠一口咬落!秋沁好和他站得很近,不防他忽然狂性大发,被咬住小腿,痛得尖叫一声!她挣扎着想逃开,那汉子猛然伸出那只唯一自由的手臂,狠狠扣住她,却丝毫没有松口!

几个随从大惊,飞快扑上来,痛击那汉子!电光火石间,格刺刺几声锐响,那汉子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无力继续,总算松开秋沁好,独目兀自狠狠瞪着她,神情仇恨之极!

这下众人虽抢下秋沁好,她的小腿却已被咬得鲜血长流。护卫失误造成天刀主母受伤,这是何等可怕之事!众随从心惊胆战之下,连忙跪下请罪:“是属下们护卫不周——”

秋沁好勉强站定,忍住痛,一挥手道:“不干你们事。”看那汉子血肉模糊之状,微微打了个寒战,咬牙道:“我好心救你,你为何如此?”

那汉子已是要死不活,勉强道:“世人都说,不是天刀流拨弄……哪会打这么多仗……天刀流……恨……”话未说完,已经断气。

秋沁好一阵恍惚。她原知道这些年江听潮势焰横跨南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便从中取事,可他在她心中,向来是无人能及的英雄。再没想到,老百姓一听天刀流之名,竟是如此仇恨!这些年,他和她到底联手做了什么……

她瞪着那汉子不成人形的尸体,心头神思动**,小腿的伤口痛得越发难当。迷迷糊糊中,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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