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的额头上挂了彩,裴烁扔了扫把追出来死活要拽她去医院,她原本发狠了挣扎,却被他兜头质问:“你要跑去哪?麻烦你去医院好吗?!爆头诶,流这么多血你会死的!”
他自己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说到“死”字时声音都在抖。
“我……我要去……”纪年头疼眼睛疼,胸口处也突突地疼。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去揭发,为什么不去……
她咬紧了牙关,齿间发出咯咯声。
“我,要,报,警。”
裴烁听到这句话,眼睛也瞪大了,一时呆在原地。他眼前的纪年,像是一只浑身竖起毛的狼崽,明明发着抖,却龇着牙发出凶狠的低吼。
报警这两个字,对于还未成年的他们而言实在太陌生了。去哪里报,见到警察要说什么,证据又在哪里……
可是话刚出口,纪年仿佛已经用光全身的勇气和力量,整个人瘫软下来。
“等等……阿妈,我应该回去看我阿妈!”纪年想起自己妈妈还在家里,猛地扭了头就要往回奔。
“喂!你是不是真的想死?你先搞定自己好吗?!”裴烁一把拉住她手腕,又怕扯痛她伤口,立马又虚虚地松开,“你……你有什么闪失谁帮我考进K班啊!”
“……”
“你在这里看伤,我替你回去!”
裴烁把裤袋里两百多块都掏出来,团成一团全数塞纪年手里。而她下一秒就被护士拉进了治疗室,关上门的一瞬,透过被血糊了的视线里看见他头也不回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后来她缝了四针,医生边给她处理边问这伤怎么造成的,还说再偏一点估计眼球都要爆。
纪年沉默了几秒,说自己失足摔下楼梯,撞到了铁门栅栏。
医生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把病历递还给她:“你们这铁门上还有碎玻璃啊,这分分钟要人命的,得投诉到居委吧!”
纪年低下头去,用手捂着额上的纱布,哑声说了句谢谢,便起身离开。
她一个人独自走在黑夜里,又急急脚回到19号楼。
刚走上三楼,便瞅见裴烁呆坐在楼道上,昏黄的梯灯落在他头顶,额前碎发有着琥珀色光晕。
他一见有人影便“腾”地弹起来,待看清是她后吁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双手插着裤袋故作沉着地向她交代:“我回来见到你妈妈,跟她讲了你在医院,她很着急要去找你……但我劝慰她先顾好家里,毕竟还有你妹妹……那个,那个人已经走了……你妈妈也没事,你,你……你不用怕……”
再怎么装冷静,还是掩盖不住眼里的关切、不安,以及害怕。
纪年第一次见他这样,说话舌头都打结,全然没有了平日“饼少”那目中无人又慵懒的样子。她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脚上,脏兮兮的双脚此刻穿着一双不合尺寸的男式拖鞋。
方才她独自进去治疗室缝针,出来时护士递给她一双拖鞋,说是有人留给她的。
2码,黑色的男式拖鞋,鞋底沾了些泥水。
所以他是赤脚离开的吗?
她突然想起方才他拿着根扫把边叫边冲进来,明明自己脚抖得像筛子,却仍是死死抵住发狂的纪强。
平日里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那样一个人,竟然这样为自己拼命。
看来,他是真的好想考进K班啊。
现在想来,当初相遇真是一语成谶,真的缝针了。
“那个……谢谢你。”她右眼上方贴着纱布,眼睑被半压着,闷出了潮意。
“钱够不够啊?”裴烁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俩之间好像总离不开钱。
“还多了两块……”纪年在裤袋里捏了捏那两枚硬币,没有掏出来,“迟点再还你。”
“噢……不急的,”他以为她会错意,眼神急了一瞬,又生生压下去,故作轻松地说:“又不是很多。”
他高她两级楼梯,盯着她额头那块纱布停了两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你还要去报警吗?”
贴着的纱布已经湿了,血又开始渗出来。
纪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