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没有了那份转瞬即逝的沙胆[1]。
“我……我要去找班主任……”
“噢噢,”裴烁点头。
是的,这种事找老师帮忙,应该比自己贸贸然报警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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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纪年忍着剧痛走去学校宿舍找到班主任,说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撞铁门上了,贴了纱布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汇演。
老师大惊失色,恰好主办方对接的人就住学校不远,她赶紧把纪年送过去他家,对方一看连连摇头,说这副样子怎么上电视,立马换替补吧。
她偏不放弃,硬着脾气回青龙里,在榕树旁快关店的理发店里快快地修了个厚刘海,遮住伤口。
从理发店出来时,雨又下了起来。她冒着雨折回去找负责人,问这样遮住行不行。
对方还是冷冷地拒绝了,他可担不起节目被批的责任。看着面前落汤鸡似的倔强少女,他只得硬着心肠劝她赶紧回家好好养伤。
纪年一个人在飘着雨的夜里走回青龙里小巷,那纱布已经在来回奔波中渗出血来,她在这盛夏炎热的雨夜里却冷得瑟瑟发抖。
已是近十一点,各家各户似乎还都没有入睡,楼道里隐隐的电视声此起彼伏地说着最新的新闻。
“今日上午9点30分,香港市民在九龙城寨公园举行喜迎香港回归活动,热闹非凡。”
“明日上午,上海世博会香港馆将在馆前举行‘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13周年庆祝典礼’。香港特区政府政务司司长唐英年将出席典礼。”
“今日南城进行了最后一次‘七一庆回归艺汇演’的彩排,我们一同期待明天晚上的演出直播,不见不散!”
……
此时此刻,她已经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一个普通的看客。有没有好看的衣服,汇演上有没有出错,镜头内的她笑得灿不灿烂……这一切之前的顾虑都消失了。
因为,已经和她无关了。
“年年……”
她前突然传来一句颤抖而焦急的叫唤,何美珍撑着伞站在19号楼下快步走到她身边,看着湿漉漉的她想要伸手抱住,可是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伸了手又缩回去,只得虚虚地拥着她。
“我听烁仔说你去缝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全身这么湿,流这么多血……”
她身上的校服前襟上全是血迹,被雨水一淋更是化了开来。
“年年不用怕……阿妈在。你阿爸已经走了,他就是喝多了,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纪年听见这句话,头都要炸了。
“不对!那个人正人渣、败类!怎么可以连你都打,还打这么伤……”何美珍突然一改往日的忍气吞声,竟也破口大骂起来。
打她可以,打她的女儿,不可以。
“岁岁呢?”纪年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醒,仍想着妹妹。
“岁岁睡了,别担心,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有事回学校了……”
纪年讪笑一下,想必自己的母亲在接纪岁回家前,已经打扫清理完战场。
“阿妈。”她突然转过身,顿了一下。一只眼被半片纱布遮住却仍努力地睁着,另一只眼黑白分明,直直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五年来有一句话在心中来回撞击,撞得胸口时时闷疼,此刻终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怎么了?”何美珍一愣,她从未见过女儿这副模样,像一只冷静而蓄势待发的小兽。
这样的纪年很陌生,暖意似乎一寸一寸地从她瘦削的身体里流逝,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消失,它将永不回来;仿佛什么又在肆意生长,势不可挡。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她的年年,再也不是以前的年年了。
“阿妈,这些年来,你为什么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