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1/2页)
东京是不是没有不下雨的时候?
埃琳娜缓慢地调动记忆:印象里她每次来东京,都是这种潮湿的天气。
在她的家乡,夏天干燥酷热让人难以忍受,只有冬天才会有下不完的连绵阴雨。
她喜欢坐在雨中的礁石上,被水淋得湿透,体温也随之流失的感觉。
就像海的女儿,被海水如同母亲一样拥抱。
但是这个爱好总会让她生病,着实苦恼。
东京的雨天没那么冷,这非常好。
埃琳娜撑着一把更多出现在电影而不是现实中的雨具,花纹华丽得十分夸张的祇园蛇目伞,坐在米花公园的长椅上,注视着伞的边缘垂下的水流如注。
水滴形的,半球形的,落雨在地板石砖上溅起皇冠状的水花。
天上掉下接连不断的碎钻水晶,不可碰触凡间之物,否则会化作云烟似的的雾气,顷刻消散。
千花万叶的初夏,到处都是绿意盎然的植被,雨幕模糊了光影之间的界限,置身于此世与彼世的罅隙的女巫在严肃地思考人生。
嘤嘤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听起来像是奶狗的悲鸣。这种天气,成年人无所谓,刚出窝的小狗失温的话,会死的吧?
她站起身,握着伞柄轻轻一旋,积在伞面上还不成流的水液,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顿时宛若断裂的水晶珠链一样迸溅。
摊开一只手掌,伸出伞外,接住了几点朦胧的雨丝,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好想握住点什么。
养一条像狗一样的猫怎么样?
画展定在杯户町的一座私人美术馆,哥特主题。时间开始于6月6日,恶魔之日,展览将持续三天,到9日,也就是死亡之日结束。
她提前到达,为的是给约会腾出时间。
见不到他?
她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他另觅新欢移情别恋?
她从未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西西里人的时间观念很有意大利特色,也就是没什么时间观念。
在米花豪华酒店下榻后,她又给他发了封邮件,告诉他住址和房间号,以及外出时可能会去的地点。
倒时差、休息、出席美术馆主人主持的宴会花了三天,他一直没来。
她用了三种占卜方式,算出来的结果都是他还活着,所以并不担心。
从社交活动中脱身后,爆睡一天,睡醒整理仪容,在阴霾弥漫的街头悠然散步,忽然路过了东京站,兴味盎然地看过去。
东京的生活节奏比她的家乡快不少。
进到车站里面,入眼的每个人,看起来后面都好像有狗在追。
或许是因为现在正属于早高峰时间段。
上楼下楼,左转右转,被人流裹挟来,又被人流裹挟去,她成功地迷了路,不知道此刻身在何方。
真是绝了,在自然环境下,她从来不怵头分辨方向与判断距离,但是在人造建筑密集的地方,人一多一乱,她很容易晕头转向。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办法总归是有的。
埃琳娜随机挑了个长得顺眼的路人女性,操着非常生疏的日语,表示愿意出资临时雇佣她当个向导,目的地是离开九曲十八弯的车站。
路人女性自称麻美,黑长直,宽发卡,茶色墨镜,英伦风打扮,笑容和蔼可亲。
听到埃琳娜报出的名字,麻美的神情稍微有些恍惚,问过她是哪国人、怎么拼,察觉到失态后抱歉地解释“和以前的认识的人同名呢”,干脆地答应下来帮忙,但是婉拒了酬金。
“Elena”是个拉丁语系的常见女子名,又很早就被英语吸纳,出现同名不奇怪。
一次萍水相逢罢了,埃琳娜没戳穿路人女性的“麻美”是个假名的事实,也没说破女性“那位认识的人”指的是亡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对他人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
麻美把埃琳娜送到了车站出口,友善地提醒她,空气这么潮湿,而且闷热没有风,说明雨很快就要来了,最好不要在室外停留太久,或者买把伞再四处游玩。
为这一句提醒的善意,埃琳娜花了三分钟,答谢她一幅速写。
麻美并不认识她的署名,大概也没关注画展的消息,高兴而感激地收起大小正适合放在钱夹里的图片,礼貌地目送埃琳娜离开一段距离,返身回去等车。
埃琳娜漫无目的地继续闲逛,根本不关心走到了哪里。
异国他乡的街头,陌生的语言背景音,自带新奇有趣滤镜,无论自然风光,还是人景观,都存在着可以入画的风景。
路过商业街买了伞,路过博物馆下了雨,路过东都铁塔,路过公园,往来人群背景自带的故事,感兴趣就看看,不感兴趣就直接走开。
偶尔会看到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某些路人的人生大事背景板里,填充画面的一瓶苏格兰。
背着琴包的摇滚人、拉着行李箱的游客、扛着高尔夫球包的球童、挂着网球包的休闲玩家、推着箱子的快递员、平平无奇的码头搬运工……
东京很大,世界很小。找彩蛋的游戏她玩一整天都乐此不疲。
逛累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没找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的小狗崽,找到了灌木丛里的哭泣人类幼崽。
个子很小,棕色短发,发现了俯身下去的她,挂着泪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