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与埃琳娜所习惯的地中海气候区相反,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寒冷少雨,四季分明。
哪怕是夏天,这里的午后,也没有普遍两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所以,埃琳娜的日本客户推荐给她的秘,得知她给其他服务人员安排的时间表时,吃惊而委婉地告诉她:
她提供的待遇过于优厚,提出的要求又过于松弛,这样会导致雇员认为她软弱可欺,即使冒犯了她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在她给予的休息时间去别的地方服务、偷懒、偷盗、变卖她的珍品……
……总觉得类似的话,她以前的家庭教师讲过,曾经往来过的某国公主——一方面富丽堂皇极尽奢侈就像一千零一夜里走出来的神话角色,一方面扣留女仆证件、安排永远干不完的活、任意鞭打出气、草菅人命——也讲过。
人命在埃琳娜眼里还没那么不值钱。
给她干活的雇员,她也没打算当做奴隶对待。
日本是个现代国家吧?没停留在奴隶制吧?怎么会有人理所当然地认可“名义上九点上班六点下班、实际上六点到岗鬼知道什么时候下班”这种吸血鬼听了都落泪的工作时长啊。
埃琳娜此刻更想穿着她最喜欢的睡袍裙,窝在她的蛋形吊篮椅中,听着雨声念诗,而不是坐在会客室的木桌后,与新来的秘,进行互相不能理解的入职谈话。
这位秘很为她的利益考虑,值得道谢,但她生性惫懒,警惕心不够高,能提供的舞台也不够大,或许养不起这样精明到可怕的助手。
不过她认可秘的专业水平过硬,愿意写一封推荐信,给她的另一位客户。
和老板语不投机是一桩很不妙的意外,能得到推荐信就是意外之喜了。
秘思考片刻,觉得埃琳娜想找个和她一样奇怪的秘大概会很困难,可以试一下,推荐给她一位人品和能力都值得信赖,就是太不像个日本女人的朋友。
一周后的下一场面试在咖啡厅,埃琳娜和来人打照面时都很诧异:
这位被推荐来的“不够日本人”的新秘,是她以前认识的一位FBI探员。
但她认识的是“南空直美”,这位女士改了姓,现在叫“直美·彭博”,“Nai”又是个日本常见女子名,她没联想到一块去。
很显然一年过去,对方完全没有忘记她,在她看来很客气很有礼貌分明很日本地问候她:
“好久不见,‘辛迪’小姐。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埃琳娜吃惊地发现,她看到的画面还是没有变化:
南空直美女士本该在去今年元旦,也就是半年多之前,卷入一起连续杀人案,悄然去世,尸骨无存。
但人家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对面,有呼吸有体温,眨眼频率也非常正常,大白天行走在阳光下毫无障碍,不太像个僵尸女鬼。
直美女士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埃琳娜的异样,马上变更准备说出的言论,主动打开话题:
“托您的福,我和雷伊在年初,破获了那起‘东京药物和化学的天才少年连续投毒杀人案’,之后他长期派遣到日本地检署。二月,情人节那天,我们结婚啦。”
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给埃琳娜展示她戴在左手无名指的钻戒。
雷伊是一位观念非常传统的男性,很爱她,同时希望在她面前始终保持威严的形象,而她则只要保持可爱就够了。
离开工作岗位,从FBI辞职回日本,盛大幸福的神前式婚礼,当了数个月的全职太太,她却越来越迷茫。
这样的“幸福”生活,为什么如此空洞无物呢?
每天花18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做着毫无意义的、机械的、重复的、单调的家务劳动。
在丈夫起床之前起来化妆做早饭,顶着精致的妆面和温柔的笑靥送他出门上班,得到一个充满爱意的早安吻。
一整天的持续劳作。
每日的各处房间、玄关、厨房、浴室、厕所和盥洗室的打扫,每周的小扫除,每月的大扫除,洗衣擦鞋、买菜做饭,一天下来最后却好像什么都没做。
直到丈夫下班应酬或加班回来,满身酒气,醉醺醺地跟她打招呼,夸她今天也很美,向她倾吐爱语。
等他睡着,卸下特意给他画好的妆容,安静地洗漱,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回到卧室。
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曾经深爱的恋人,怎么会一天比一天看着陌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