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地龙烧得暖热,姐弟两人在内室,由军医为突然晕过去的苏与安看诊。
“思虑过重,身体疲累,心神骤然大悲大喜才导致的昏厥,并非伤口所致。近日好生歇息,调养些时候便可。”军医在诊过脉后道。
所幸阿炎收势及时,背部的剑伤不过是伤了皮肉。军医为他简单处理过伤口,嘱咐他先安心睡一觉,开了药便退了出去。
庭院外,自姐弟两人入屋后便不曾有人开口说过话。他们姿态各异地站着,垂眸沉默,各有所思。如今军医出来,阿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许是对自己刺伤了人心中愧疚,他拉着军医打算亲自跑一趟药坊。
陈漾心情复杂地看着赵破奴,咬了咬唇,并不开口。
赵破奴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处理好这些,晚些独自去,你先回府吧。”
今日是冬至,他本该回陈漾府中施祭。陈漾是知道宫中祭典结束,担忧他身体疲惫,特地亲自来接他的。只是不想被苏与安耽搁了。
陈漾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与本是来禀告军务的李沐一同先行离了府。
众人一哄而散,赵破奴却并未离去。
他在屋外又站了一阵,仍不曾见人出屋,心情有些焦躁,迈步入了苏与安住下的侧室。
早些时候苏念奴便安排了要让苏与安住下,还特地吩咐摇雨把放置嫁妆的侧室收拾出来给他。摇雨便是在收拾过程中听见他们争吵打起来,才慌张去请的苏念奴。
外室里摇雨仍在一旁收拾侧室的琐碎物什,那在小半时辰前仍然被少年视若珍宝的木箱被弃置其中,无人关心。
赵破奴捏了捏眉心,命摇雨去取冰来给小公子备着。
简陋的屏风隔着内室正躺在床榻上昏睡的少年,他的阿姐跽坐在床榻前,默然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赵破奴站在她身后,垂眼可见她脏污了的衣裙,唇角微抿,低声道:“我有话与你谈。”
苏念奴眼睫一颤,这才发现他入了屋内。她先是看了眼并未被惊扰的苏与安,坦然点头,扶着床榻起身。
右脚不过方跨起站直,赵破奴已伸出长臂把她拦腰抱起。柔亮顺滑的长发自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却并未惹她发起惊叫。
她只惊了一瞬,便熟稔地抓住了赵破奴的衣襟,抬头望着他。
赵破奴盯着她眼眶发红的眼,面色冷峻得吓人。接着一语不发,抱着人回到了主屋内。
他把人胡坐放在床榻上,膝跪在地,要脱她的鞋袜。
苏念奴下意识退缩,却被他一把捏住了脚踝,疼得面色惨白。
“若我不管,你打算忍多久?”赵破奴冷着眼看她,动作又利落了几分。
他挽起脏污的裙摆,见她莹白细腻的小腿与小巧的脚,然脚裸处却红肿了一片,显然是扭伤了。
他欲伸手去握时,听见苏念奴低声道:“擦一擦吧。”
赵破奴手微顿,抬眉看她。
她咬咬唇,面色实在难为情:“方才未着鞋袜,脏。”
话刚落音,赵破奴似是听从地起了身,却把朝着盥洗盘的身子拐了个弯,取了她往常放着的药膏后便重新跪膝在她面前,直接让她的脚板踩在了他大腿的官服上,为她涂药。
他的手很热,如滚烫的火炉。而苏念奴的腿却凉若握冰。感受着不断吸取自己热气的滑腻肌肤,赵破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对这方面的伤很有经验,心无旁骛地为她仔细揉捏了一阵后,才用自己身上的官袍为她擦拭脚板。接着果断又迅速地把她双腿扶上了榻,拉过被褥为她取暖。
见她眼泪盈于睫,赵破奴这回难得没问她疼不疼,反而又到一旁净了手,淡声道:“手。”
苏念奴犹豫了一阵,把手摊开。
除去摔下台阶的擦伤,还有无名指断甲的损伤。纤细茭白的手指染着血,比她腿上的伤更丑陋不堪。
赵破奴的脸色更难看了。晦暗难明的眼戾气压了又压,依旧泄到了眼底,被苏念奴窥见,不禁心中发虚。
她紧紧抿着唇,乖巧地不再开口惹怒他,可偏偏心中又觉自己委屈。
这份委屈她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心中无端升起一种蛮横,横冲直撞地把道理扯碎,垂眼默然落泪。
她认为自己是不该哭的。可看他冷峻着一张脸为她揉脚,用官袍擦拭脚上的脏污,如今又细心地捉着她的手上药,她便忍不住要哭。
赵破奴此时正忍着怒意把注意力皆放在了她的手指上。
那断甲不仅抠伤了她的手心,更让甲面处生了淤,红紫一片。比起其他葱白的手指,伤口刺眼得很。
直至他仔细地擦上药后,他才发现手的主人似乎正在颤抖。他抬头去看,苏念奴早已弯下了唇角,泪如珍珠般划过精致的脸,抽噎无声。
他神色一顿,尽数收起了面上的戾气,语气有些慌乱,终于问道:“可是疼?”
他确实有心要她疼,好长一些急性。可见她如此心便当即软了。
苏念奴摇摇头,双眼盈满泪,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她如此委屈,赵破奴的心便似被针刺了一样,不知所措起来。
“阿弟惹来边关大祸,是我管教不严。将军理应恼我。”她强忍着抽噎,低声朝他含糊解释,却又认为自己实在无脸说这些。
自己不仅没有办法处理好,还要他一个大将军来照顾自己。如今他给自己冷脸,也属人之常情。她怎能如此矫情,不讲道理地委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