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三个男人之间有和刚刚叶显宁在时不一样的热闹。
“杜西亭,除了打球,我就没见过你戴隐形眼镜。”凯普乐在杜西亭对面调侃道。
祁振京添油加醋地说:“你这和上班穿的简直是天差地别,也太隆重了。”
“有吗?”杜西亭被他们说得难为情起来,习惯性地抬手去推眼镜,却摸到了鼻梁,他又低头扯了扯上衣,其实只是件乍看很普通的白衬衫,但在暖黄的光线下,能看清衣服上用白色的丝线绣着杭菊的花样,不起眼,看见了才会觉得典雅。
凯普乐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只牡丹虾,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叶显宁变了?”
祁振京咬着筷子笑:“她到底多高了?昨天在酒店,她穿一双平底鞋倒还好;今天高跟鞋一穿,根本和我一边儿高了。”
“她以前也高,只是以前不穿高跟鞋。”凯普乐说。
杜西亭手拿筷子抵着面前的盘子,沉沉地说:“其实,我以前以为叶显宁长大了会是像天音那样的性格。”
他的话令其他两人都沉默了。
这种沉默,是一种同意。
如果没有那些事故的话,叶显宁真该和卢天音是一种性格的人,娇俏的、活泼的、无知无畏的、天生觉得别人就该听自己的……说难听点,就是有公主病的一个人。
可她没有。
这盆本长在温室里的馨香粉白的芍药,在最好的年纪,被丢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覆了雨雪的芍药,却有别样的济楚。
叶显宁推开包厢门,里面静静的,她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把碗底最后一点点乌冬面吃干净。
在这阵古怪的安静里,是杜西亭先说了话,他看向对角的叶显宁,问道:“你在北京待多久?”
她小口嚼着面条,在他的目光里把鲜甜的乌冬面吞进食管,等嘴巴空了才说:“我过几天就要去上海了。”
他邀请她:“要不要来中横建筑看看,祁振京亲自设计的大楼。”
祁振京眼睛一亮:“是啊,你明天来看看吧,我设计的楼。”
“再说吧,我有同事在呢,得看安排。”
“你倒是忙。”祁振京扁扁嘴,“诶,采访我姐的那期什么时候播?”
叶显宁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等要播了我通知你。”
祁振京咬着筷子:“你回国竟然是先见的我姐再见的我?”
“不是诶,”叶显宁想了想,“不算亚均哥的话,我最先见的是你哥。”
凯普乐问:“什么时候啊?”
祁振京和叶显宁都顿住了,他俩都是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是杜西亭哥哥结婚那天。
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杜西亭。
其实整整一晚,他都在看着她,即使整整一晚,她都没看他几眼。
昨天在酒店见到祁振京的时候,他也盯着她,可他的视线是炽热的,是会让人脸红的,杜西亭不是。他的眼神柔柔的,像羽毛,像绒线,像一切绵绵软软的东西,轻轻的,却挠得人痒痒的。
心痒痒的。
所以她偷偷看他在大家都开动的时候,默默地闭了闭眼睛,在做饭祷;把筷子伸到他面前的那盘玉子烧上时,偷偷看他衬衫上隐隐绰绰的杭菊。
恰似在遥远的过去,她站在国旗台上做护旗手时,偷偷看向台下做国旗下讲话的杜西亭,或是她穿梭在一个一个班级的方阵间督查大家做广播体操时,偷偷打量站在队伍末尾和祁振京打闹的杜西亭。
上高中之后的杜西亭,个子一下窜得好高,脸孔又白净,也成了会被女生默默暗恋的对象,偶尔有把心意付诸行动的女孩在他们班级门口叫住走出去接水的叶显宁,递给她一只信封说:“麻烦交给杜西亭。”
她瞥那个女生一眼——一个怯怯的女孩,送情这种事都要挽着朋友的胳膊一块儿过来。叶显宁拿着那只淡蓝色的信封走回教室,她和杜西亭的位子只隔了一条过道,她把手上的信封往他桌上一丢,附近的同学起哄:“哟,叶显宁还会写情啊?”
她狠狠一瞪那人:“神经,上面写着名字呐。”
她丢下信就离开了,耳朵却仔细听着身后大家对杜西亭的调侃,而他作为当事人,却只是温和地笑笑。
走出教室,她沿着窗户往走廊尽头的水房走去,隔着一扇一扇窗户,似不经意地往教室里看过去,他正好扭头看着走廊,看着她,和她飞快地对视了一下,又转回脸,抬手拿回被抢走的那只蓝色信封。
忽然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杜西亭右手拿着筷子在空空的面碗里夹了好几下。
想了很久,叶显宁才回答:“见到振杭姐的前一天晚上。”
凯普乐问:“你见到祁振京的小侄子了吗?”
她说:“融融。‘祁乐’融融。”
凯普乐笑说:“眼睛超级大,半张脸都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