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献薛怀义后,武太后特批千金公主不限早晚,随时可以进宫伺候。
眼见李氏王孙、公主多无善终,千金公主更加承欢献媚,阿谀取容,经常屈膝于武太后的凤榻前,恩遇日深。
她甘愿做低伏小,奏请以武太后为母,赐姓武氏,获封号延安大长公主,加食邑封,还让自己的儿子郑克乂迎娶了武承嗣的女儿。
这天,她正从上阳宫观风殿出来,看见太平公主带着六岁的长子薛崇胤和两岁的万泉县主,手里抱着幼子的薛崇简,跪在观风殿外。
延安大长公主站在玉阶上,对身边的婢女使了一个眼神。
婢女走下玉阶,对太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您肚子里怀着孩子,身体十分虚弱,三位小殿下也饿得绵软无力了,还是先回府去吧!”
驸马薛绍的兄长济州刺史薛顗,与琅琊王李冲是至交好友。
李冲举兵讨伐武时,曾经写信给薛顗,希望他参与此次行动。
薛顗见信后,积极招兵买马,响应李冲起兵。
兵败后,武太后下令将薛顗处死。薛绍受到兄长的牵连,杖责一百后,也被收入了诏狱,交由来俊臣、周兴等人审理。
武太后勉为其难,将唯一的爱女嫁给了薛绍,心中积怨颇多。
不管他如何与太平公主伉俪情深,如何讨好太后,始终无法获得她的好感。
迎娶太平公主之后,薛绍授游击将军、右卫亲府中郎将,封平阳县开国子,后迁为左玉钤卫大将军、右武卫大将军兼检校右散骑常侍,担任的都是三品清闲高官,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处处谨言慎行,从不过问朝政,也不以权谋私。
武太后一声令下,便乖乖地认了薛怀义为季父,尽管此举被薛家视为奇耻大辱。
哪怕在狱中,也不敢对太后有半句怨言。
太平公主抬起头,对延安大长公主说道:“姑奶奶,薛绍没有参与谋反,真的没有!您进殿求一下太后,让她赦免薛绍好吗?”
“姑奶奶?本公主现在是大唐嫡长公主,请叫我姐姐!”延安大长公主高高扬起了那尖瘦的下巴。
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下。
太平公主立刻改口:“姐姐,妹妹求您了!薛绍在狱中,身负重伤,已经五日没有进食了。不得太后的准许,狱卒不敢给他食物,求您了!”
那泪眼婆娑中满满都是渴求和期盼,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一线生机。
作为武太后的亲生女儿,竟然也被一帮酷吏摆布着命运。
而延安大长公主巧媚善进,在李唐宗亲中得以独存,不禁感到有些得意洋洋。
延安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道:“听太后说,你跪了三天三夜了。她不是不怜惜薛驸马,只想叫他在狱中好好反省一下。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遣人告诉你的!”
“不,太后现在只宠幸您一人,请您再帮我求一下她,对薛绍网开一面!”太平公主使劲摁着薛崇胤和万泉县主的头,“快,求求姨母,为你们的阿爷说句好话,他就有救了!”
两个孩子像小鸡啄米似的,猛地磕起头来。
延安大长公主媚眼一翻,傲然转身,抛下一句话,就从廊庑下款款走了。“别费心了,此时,本公主为你讨人情,岂不是引火烧身呢!”
她的话冰冷刺骨,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想起昔日,延安大长公主欲近身太后,对她极尽谄媚,得宠后,便翻脸不认人了。太平公主感到一阵阵锥心的疼痛。
延安大长公主走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垂拱四年十一月,年仅二十九岁的薛绍活活饿死在诏狱中。骄傲一世、任性一世的太平公主,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力的可怕。
她恨透了母亲的铁石心肠,也恨透了那些盘踞在她滔天之势下的凶恶爪牙。
太平公主想要的幸福很简单,一日三餐,五味百年而已。
可是,她的幸福如昙花一现,乍开乍谢,短暂得让人来不及欣赏它的美丽。
因为一人而幸福,尝尽了男欢女爱的滋味,也因为一人而痛苦,承受着生离死别的折磨。
痛苦、伤心、怨恨、失落,又有什么用呢?为了在这场浩劫中,求得一线生机,太平公主擦干眼泪,上母亲,要求赐姓武氏。
从此以后,她不再叫李凌月,而是武凌月,一个让她十分陌生又厌恶的姓名。
数天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太平公主的遗腹子出生了。而她的心,也死在了这个透骨奇寒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