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叶先平和妹妹通了个电话,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的情况,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见到了谁,他忍不住插嘴道:“你回国也不过两天,哪来这么多事情做?”
叶显宁顿了顿,关心他:“好吧,那说说你吧,你在干嘛?”
他却闭上了嘴巴。
好在叶显宁习惯了哥哥的少言寡语,她自顾自地替他说下去:“你每天还能干嘛呢?起了床就是游泳,游完泳就是练琴,练完琴你就该睡觉了。”
叶先平笑了笑。
她忽然换上了一个平平的调子:“你知道吗?东景哥,再婚了。”
他一怔,从沙发上站起来,摸着百叶帘的珠链,像是在盘一串菩提子:“和谁?”
“我不认识,姓孔。”
“你人在北京,难免要碰到他们,可别露怯。”
她不想让他担心,轻轻松松地说:“这么大一地儿,上哪碰他们去?”
叶先平勾了勾嘴角:“见着了咱也不怕,他们家……有什么的呀?”
叶显宁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说了,我休息了。”
“晚安。”他终是没有告诉妹妹自己也回来了。
耳边没了声音,先前藏在深处的不安和波澜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像浪似的,不断前扑,拍打着他的心。
他偷偷去看过很多场叶显青的演奏会,无论是独奏还是和乐团的合奏,他总是买一个角落的位置,悄悄看着舞台上总是一袭素色礼服的她,长发时而盘在脑后,时而散在肩头;低头弹琴的她,十指飞舞在黑白之间,最优美的音乐,被最优美的人缔造出来。
窗外月色动人,他有种预感,今夜注定无眠。
走出房间,他搭电梯到四十层的酒廊,夜深了,正是这里热闹的时候。服务生看到他,微微欠身道:“叶先生。”随后领他往一个靠窗的位置过去。
“平平?”
一道女声绊住了他的脚步,叶先平回头一看,竟然是代久仪,她还是穿着演奏厅里的那身暗紫色套装,孤身坐在窗边,桌上放着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他的这位老师,喝酒的派头一向烈性,从来只喜欢净饮。
他有点儿诧异,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叫人:“代老师。”
代久仪没招呼他坐下,仰着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
她摆出一副不快的样子:“翅膀硬了嘛,回来也不想着要见老师一面是吧?”
叶先平露出他一排洁白的上牙,一个像是少年时代才有的无忧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哪儿敢呀,来这儿不就是想着见您么?”
“油嘴滑舌,”代久仪破颜一笑,“坐吧。”
叶先平坐下后叫服务生帮自己拿一只杯子和冰块过来,又对代久仪说:“今儿借老师的光,尝尝您的威士忌。”
“喝我的酒,那可要按我的规矩来,”她指着那桶冰块,左右摆了摆食指,“只许净饮。”
说罢,她往叶先平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琥珀色的田纳西威士忌,甜蜜的焦香和木香很快飘出来。他盯着那只铁艺装饰的玻璃酒瓶,上面写着“天堂之门”。
代久仪看他出神的样子,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壁:“你的巡演,什么时候开到中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