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游湖,妘挽自是没去,郑梦儿因为有伤在身也未去,对于她的伤,王子嫔那边没说什么,估计是郑梦儿自己搪塞了过去。赵筱曼和谢弼倒是去了,但是彼此看见了当做没看见,一副前世冤家的模样,亏得有周婷做和事佬。
第四日,妘挽依然没去,但听丁香打听到的消息说,那日的“琴瑟和鸣”可热闹了,大家都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郑梦儿的幽兰茶,茶香幽远,兰香怡人,让人拍案叫绝,袁小姐画的牡丹,招蜂引蝶,以假乱真,祝小姐的古琴,悠扬婉转,引人入胜,不过要说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还要数赵筱曼的舞枪,听说那枪在赵小姐手中笔走龙蛇,虎虎生风,舞完后众人都看傻了眼呢,可谓是挣足了排面,听说她的父亲赵大人在家高兴地三天没吃饭呢。
听完丁香绘声绘色的描述,妘挽差点笑出了声来,心道,那位赵大人大概是愁得吃不下饭吧,本来这次“结缘会”就是给这些还未婚配的公子、小姐一个牵线搭桥的机会,赵筱曼这一舞,可是亲手把自己的缘分给掐断了,男人吗?都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这么强悍的女子,寻常的公子自是避之而不急。
一旁的辛禾道,“太子妃,最后的两天.....您没去,不担心王子嫔那边说闲话吗?”妘挽道,“不会,这次的宴集本就是郑氏主办,咱们去多了反而会喧宾夺主。”妘挽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她不去的真正原因是她还没有收拾好心绪去面对近日里涌起的对过去、对故国、对故人思念的愁绪,那些刻意压制的东西,一旦找到脆弱的缺口,便会蜂拥而出,势不可挡。
倚雪苑中,凝霜正埋首桌案,一声“太子驾到”,让凝霜是又惊又喜,忙起身相迎,“妾身恭迎太子殿下,妾身不知殿下要来,未做周全准备,还望殿下赎罪。”凤凛道,“不必拘礼,本宫想着与你多日未见,便不禁走到这儿了。”
凝霜起身,本想替凤凛宽衣,但很快察觉到凤凛的情绪不对,便明白他今日来是有别的事吩咐,便立马转变态度恭敬地道,“殿下来的正好,妾身已经整理好了这几日宴集的细目,正要明日呈于殿下。”说着便从桌上拿出刚刚写好的呈于太子,趁太子阅览的间隙,凝霜道,“殿下,妾身觉得其他的不甚重要,不过那个郑家小姐的出现倒是有些巧合了。”
凤凛道,“哦,说说看。”
凝霜道,“启禀殿下,郑家小姐是一个月前到的惠阳,她明显是为了此次宴集而来,世人皆是谢丞相的独子谢弼痴迷茶道,而此女子犹善茶道,所以她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专门冲着谢家的公子来的.....”
凤凛放下,笑道,“霜儿,看来咱们的对手出招了,其实这是个好事,这样咱们才有机会反击。”凝霜道,“殿下说的是。”
凤凛问道,“丞相府那边情况如何?”
凝霜道,“启禀殿下,谢公子对郑小姐似乎颇有好感,谢丞相那边暂时没有什么。”
凤凛道,“谢丞相最是疼爱这个独子了.....”
凝霜道,“殿下,那咱们....要不要早做打算?”
凤凛道,“无妨,情况还没有到脱离掌控的地步,暂且看看吧。”
凝霜见事情已经说完,凤凛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便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别的事要交代。”
凤凛看了凝霜一眼道,“你知道,本宫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凝霜摇了摇头道,“妾身愚钝。”
凤凛轻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凝霜道,“本宫喜欢你时刻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进退,懂分寸。”突然凤凛话锋一转道,“太子妃...近日不知为何兴致恹恹,她向来喜欢热闹,却连宴集都不愿意去了,你可知原因?”
凝霜心中一沉,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道,“妾身....似乎知道一些,太子妃....好像...想家了。”
凤凛闻言并未说话,稍作沉默后,道,“本宫想起...还有些奏报尚未批阅,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看着太子离去的身影,凝霜心中思绪万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连太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个当初与他水火不容的太子妃,已在他心中不知不觉占据了越来越重的位置。可惜啊,可惜那个太子妃不是她的公主,若公主能早些遇到太子,太子会不会像喜欢太子妃那样喜欢公主,那么黎国会不会就不会灭亡,一切的不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夜幕阑珊,月亮高悬在天空,繁星点点,惠阳城的街道依旧人头攒动。一个落魄的生,抱着自己的行囊,流连于街市之间,腹中饥肠辘辘,但奈何囊中羞涩,只能饱饱眼福了。
生随着人流不知不觉地竟来到了莳花馆,看着这富丽奢华的粉饰,生明白这儿不是他该来的地方,本欲离去,却不想被哪家公子的小厮当成乞丐给推倒在地,生虽然心里生气,但又无可奈何,这便是世道。突然一个柔美的女子声音在身旁响起,“先生,您的包袱。”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拿着他的包袱,生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好意思地接过包袱道,“谢谢姑娘了。”
正欲离去,那女子却拉住他道,“听先生口音,先生不像是久居惠阳之人。”生道,“姑娘聪慧,在下是从一个叫象原的地方来的,若姑娘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女子道,“先生,奴家看先生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可让先生在柴房留宿一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生笑道,“姑娘莫要取笑了,在下如今身无分,怕是连柴房的钱也付不起。”
女子道,“先生不要误会,厨房厨子是奴家的同乡,看在奴家的薄面上,不收先生一钱,想当初....奴家也是孤生一人来到这惠阳城,吃尽了苦头,先生的感受,奴家是明白的。不过若是先生嫌弃的话,也是没有关系的.....”看着女子清澈的眉眼,生觉得她并无恶意,而且他目前确实无处可去,便一咬牙跟着女子走了。
生跟着女子绕到了后院的柴房,看着简陋不堪的柴房,生心中凉飕飕的,但好在女子心善,给他带了些衣物和吃食。生因为饿得太久了,便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吃得太急了,竟咳嗽了起来,女子见状赶忙递了杯茶过去,生喝了好几大口,才缓过劲儿来,无意间撇到女子泡茶的手艺,道,“怎么姑娘....也喜好茶道吗?”
女子笑道,“谈不上喜欢,只是眼下惠阳城里流行这个,便跟着教茶道的师傅学了些皮毛。”
生道,“原来如此,在下……也认得一位故人,颇善茶道。”
女子道,“看先生举止做派像是出身于大户人家,不知怎么会流落于此?”
话到此处,生心中悲愤之情,溢于言表,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诉道,“也不怕同姑娘说,在下名叫吕炜,家境在象原城中还算是富裕,不知……怎地,得罪了当地的官员,大部分的田产被没收了去,家父也被气得一病不起,他告诉在下,他同惠阳令裴大人有些交情,让在下来惠阳请他相救。可谁知在下刚出象原,便遇到了劫匪,身上的钱财尽数被抢,一路上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撑到了当下,可到了惠阳城才知道....那个惠阳令犯了事,被流放在外,千辛万苦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啊……”说着说着生悲从中来,竟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等生平复了情绪后道,“吕先生不必灰心,天无绝人之路,先生一身才华,定能出人投地。今日时候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吧。”说完女子便退出了柴房,身处黑暗中的吕炜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沉沉地睡去。
一大早,刺眼的阳光便照进了柴房,女子也在此时来到柴房,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吕炜道,“先生,先生,该起了。”吕炜收拾了片刻,便同女子出了柴房,绕到后门出去了,临走前问道,“不知姑娘芳名,若他日功成,也好来报答姑娘今日的大恩大德。”女子笑道,“奴家叫妹橘,先生还是快走吧,要是被姑婆看见就不好了。对了,先生不妨去西市看看,那里热闹,说不定能找到谋生之道。”说完便关上了门。
吕炜失魂落魄地走在西市大街上,惠阳城不愧是九州最繁华的城邦,在这里铺面林立,商队络绎不绝,若沉得下心细细寻觅,找个营生定是不难,但吕炜过惯了公子哥的生活,怎甘心屈身于市井之地,走了半天也没寻出个名堂。
眼看就到了晌午,心灰意冷的吕炜路过一家茶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是紫笋茶,正所谓‘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之;笋者上,芽次之’,这是竹海金茗,这种红茶,形状细紧如竹子,色泽乌润,金豪披露,长于丘陵起伏、竹木成林之地,故名‘竹海金茗’.....”吕炜寻着声音望去,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揉了几次眼睛,确保他没有认错后,心中顿有劫后余生之感。本想马上上前,但考虑此刻人太多,他又是这副落魄的样子,便猫在街角里候着。
终于,当那人从茶铺中出来,离他越来越近时,吕炜便喊道,“梦儿妹妹,梦儿妹妹。”郑梦儿听到有人唤她,左顾右盼后,终于在街角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赶忙向那人走去道,“你....是吕哥哥吗?吕哥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见自己被认了出来,吕炜委屈地大哭起来,“梦儿妹妹啊,我.....我总算找到你了啊.....”郑梦儿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吕炜,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幸得一旁的丫头提醒,她才幡然醒悟道,“吕哥哥,我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我还会来这里采买,有话倒时再说吧。”说完,郑梦儿便被丫头拉着离开了。
看着郑梦儿远去的声影,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钱,吕炜收起了泪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有了银钱,吕炜先是从头到脚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找了家客栈,定了上好的客房,吃饱喝足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通透,等再出了客栈时,他就又成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的模样。随后他二话不说地向莳花馆走去,看到他这副模样,姑娘们自是不敢怠慢,争着抢着要上前服侍,可他赶走了所有人,只点了妹橘。
等妹橘进房后,一见来人,大吃一惊道,“吕公子,还真是您,您不是这么快就来报那一宿之恩吧。”吕炜笑道,“当然,姑娘对在下有恩,在下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恩情自然是要报答的。”妹橘摇了摇头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公子不必介怀,想来公子命中注定是贵人,遇事逢凶化吉。”吕炜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来在下敬姑娘一杯。”说罢便一仰头饮尽杯中之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吕炜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已显醉象,话也不免多了起来,与妹橘推杯换盏之际,道,“你可知.....我家...是为何糟了府衙的迫害?”妹橘道,“不开心的事,不提也罢。”
妹橘不让说,可吕炜却偏要说,“都是我造的孽啊,我造的孽,你.....可知郑家?”妹橘道,“郑家?哪个郑家?”
吕炜道,“要说炎国郑家,自然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郑家,先王后的母家。”说道此处,吕炜不觉有些动气,他奋力地想要起身,却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那个郑家有个旁支十几年前到了象原,虽是个不受重视的旁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郑家有一独女,生得是花容月貌,还精通茶道,可谓是此女只应天上有啊。我费劲心机地接近那郑家的小姐,博取她的好感,希望有朝一日能抱得美人归,凭着我的才学,再加上郑家的权势,我定能大展宏图,可谁知.....谁知,我们的事被她的父亲知道了,不但把我打了一顿,还骂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道此处吕炜又饮下一杯,继续道,“之后....我们再没了联系,没过多久他家便离开了象原,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这个郑家竟伙同府衙摆了我们家一道,让我们差一点家破人亡,父亲把气都撒到我的头上,一气之下将我逐出了家门,我是走投无路才来的惠阳啊。”说完举起酒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啪”的破碎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都是些忘恩负义之徒,说我不知廉耻勾引良家妇女,凭什么事情成了就鸡犬升天,败了就我一个人遭罪,小人,都是小人。”
说完吕炜便抓住妹橘的手道,“还是你好,还是你好啊,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妹橘摇头,吕炜道,“我遇见了郑梦儿,那个郑梦儿竟.....竟也来了惠阳,我们可真是有缘啊,有缘啊!”
“那先生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呢?”良久不语的妹橘突然开口道,吕炜勉强打起精神道,“问得好,妹橘啊,你很聪明,其实.....说实话,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着酣睡的吕炜,妹橘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单凭你...怎么斗得过郑家。”
深夜,红绡正在整理各地收集的消息,一个侍女进门,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红绡道,“好,办得不错,告诉她,从明日起她不用再去守街了,若事成,我许她三等乐妓的身份。”侍女道,“明白。”说完便转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