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凡眼神闪躲地看着顾杰,不敢回答这个少女的话,显然是对她有所顾忌。那少女见他这样,已然知晓一切,这三人平日里顽劣成性,胡作非为,在千叶山是有名的,因此许多投师的弟子都对他们敬而远之,不敢招惹,但既使是这样,也少不了有一些辈份较低的弟子要受他们的欺凌,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无视门规,任性妄为,完全是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是千叶门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是各堂的堂主,而这些堂主又对他们十分的宠爱,所以才有了他们“二世子”的毛病。
刘寄言就是这些弟子当中的一个,他今年十八岁,比这三人还要大几岁,然而他们虽然叫他一声师兄,可从没把这个师兄放在眼里。曾不凡为人乖张狠辣,顾杰狂傲自负,韩子远虽然有些胆小,却也不是善类。刘寄言一来武功上没有他们得天独厚,不如他们,二来师父时常告诫,不许与各堂的弟子产生矛盾,所以他一般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忍,有时虽免不了受他们嘲讽奚落,他也是“忍”字为先,不加辨驳。
今日冤家路窄,又在这里碰见,他遵行一概的原则,不与他们正面冲突,然而他们竟然欺负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这让他有点忍无可忍,但想到自己武艺低微,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不但出不了气,反而遭人耻笑,不由得有点心灰意冷。正要带着明月早些离开,又见韩子远的姐姐韩玉娇过来了,这位堂主千金平日虽然不像这三个“二世子”一般骄横跋扈,不与他们为伍,但十分的任性刁蛮,表面看上去温顺可亲,可只要不如她意,就会使出千金小姐的脾气来。
刘寄言见她出言质问曾不凡,心想:“你又在扮哪门子的好人?你们这些公子千金,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还是赶紧走好。”于是说道:“韩师妹,我和小师弟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韩玉娇问道:“刘师哥,这位是你的小师弟?怎么闻空师伯又收新弟子了?我听我爹说,闻空师伯曾说过不再收徒,怎么又开始收弟子?”
刘寄言微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师父突然又想收了也不一定,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着,拉着江明月从院子往北而去,心想:“摆脱了这些公子小姐,真是轻松不少。”
刘寄言带着江明月一直向北而去,出了后门,经过了一片松树林,来到这一片坟地之中,这里杂草全完,还修着几条青石小路,四周有大大小小上百座坟墓,墓前干净整洁,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刘寄言放开江明月的手,道:“这里就是仙居冢,是埋葬门中之人的地方,”他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座新坟,“你娘就安葬在那里。”
两人来到那座坟前,只见一座用新土堆起的一个小小土坟,与其他修得庄严肃穆的坟墓相比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明月看着这座土坟,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想起母亲一辈子辛苦,死后又如此草草地安葬,心中就悲恨交加,他“扑通”一声跪倒下来,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刘寄言见他这般伤心,也是不忍,说道:“昨天大师兄上山安葬你母亲,想来十分的仓促,没来得及为她立碑,等过些时候,你安定了下来,大师兄又有时间,咱们再请他为你母亲立块碑。”
江明月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擦了把眼泪,道:“刘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做为儿子,却没有能力为死去的母亲立碑,实在没有颜面再去乞求别人,没有碑就没有碑吧!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这块碑立上的。”
刘寄言点头道:“好,你这么有志气,你母亲一定替你高兴。”
江明月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这个像土堆一样的坟墓,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不能再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应该坚强一点,好好活下去,这样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这个儿子不争气,他想通之后,便擦掉了眼泪,说道:“刘师兄,我们回去吧。”
刘寄言刚才还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突然之间便云开雾散了一般,微微觉得纳罕,问道:“你不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江明月道:“不用了,我知道娘埋在哪里就好,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祭拜她。”
刘寄言见他意志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二人便沿着青石小路往回走去,走到一座坟墓前,刘寄言突然停了下来,凝神看着那坟头前的那块青石墓碑。
江明月顺着那他的目光看去,问道:“这里埋的是谁?”
刘寄言依旧看着墓碑出神,喃喃说道:“是四师兄。”江明月微感奇怪,心想:“大师兄沈飞看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那四师兄应该比他小,怎么四师兄二十多岁就去世了。”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看墓碑的两边些微长着些青苔,显然这座坟已经有些年头。
江明月正在沉思这位四师兄是因何而去世的时候,刘寄言仿佛连看都不看他,就猜中了他的心事,说道:“四师兄是被魔教护法所杀,去逝时只有十九岁。那个时候,我刚刚入门,亲眼看到四师兄身受重伤,死在师父怀中。师父常说,他所有的弟子,只有四师兄有勇者之心,只是天妒英才,让他那么年轻就惨死魔教凶徒之手。”
江明月对所谓的“魔教”并不了解,只是听闻空道长说自己的父亲是被魔教人杀死的,千叶门的人对魔教的人也很痛恨,但是他昨天遇见的那三个魔教中人却好像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无恶不作,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因此这魔教到底是好是坏,他到现在也分辨不清,看着墓碑问道:“魔教的人很坏吗?为何四师兄会死在魔教的人手里?”
刘寄言道:“魔教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四处残杀武林同道,仍是整个武林的大敌。武林各门各派为消灭魔教,每隔十来年就会联合起来共同讨伐魔教,然而纵使江湖上大门大派联合起来,这些年也没有把魔教消灭,四师兄就是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正魔大战中。”
江明月道:“十年前?就是我父亲被魔教人杀死的那一年?”刘寄言点头道:“没错,十年前师父下山到华阳寺去商议讨伐魔教的大计,却遭到了魔教的伏击,他们当时以为师父已经死了,可是后来他们发现师父竟然平安的回到了千叶山,于是他们就先下手为强,趁各门各派还没有结盟,率先攻入了千叶山,当时千叶山守备薄弱,魔教人又是突然袭击,所以死伤惨重,很多的同门都死于那场大战中。”
刘寄言说完之后,叹了口气,望着江明月懵懂的眼神,微微一笑,心想:“我怎么忽然跟他说起这些事,他小小年纪,又能懂得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回去吧,这个地方呆久了,也让人心情烦闷。”
江明月点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母亲的坟墓,这才同他按原路回到山上,走到青石小道上时,江明月瞥眼看见东北角上有一座茅草盖的矮屋,便问道:“刘师兄,那里怎么会有一间屋子?”
刘寄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道:“喔,那是守墓弟子住的地方,一般很少有人居住。”
江明月道:“这里还有人守墓么?晚上谁敢呆在这里?”
刘寄言轻轻一笑,道:“平时是不需要有人守墓的,不过是偶尔有弟子触犯门规,便要被罚到这里来看守祖先坟墓。”
江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弟子犯了错,才要到这里来守墓,心想:“我以后可不能犯错,被罚到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方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跟着他往回走去。
江明月跟着刘寄言到来了一所独立的院落,江明月凭着记忆,隐约知道这所院子应该在长生殿的东方。这院子并不大,左右各两间房,中间的天井种植了许多的树木花草,有些花开得甚是鲜艳芬芳,然而江明月却并不知道这些花草的名字。
刘寄言带着他往左首第一间房走去,刚到门口,忽听房门“呀”得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穿着灰色道袍、头上挽个发髻的小道童来,手里拿着把五尺来长的桃木剑,边走还边轻轻舞动着那把木剑,像是在比划剑术招式。
刘寄言笑道:“尘烟,又在师父那里偷学了什么剑法,要偷着练去。”
尘烟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刘寄言,也笑道:“刘师兄别乱说,我还没有正式拜师,怎么会偷学师父的武功,我只是见师父每天拿着把木剑舞来舞去的,觉得好玩,也拿出来玩会儿。”
江明月见小道童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说话又口齿伶俐,不由得也笑了笑。
尘烟看了江明月一眼,问道:“刘师兄,这位就是江明月江兄弟吧,师父刚才还跟我说起,要收个小师弟来陪我,我还以为他是在骗我,想不到竟是真的。”说着又细细地打量了江明月几眼,江明月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两人目光交会,都相互笑了笑。
刘寄言道:“你个小鬼头,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以后这位江兄弟就交由你照顾了,他有什么不懂或不适应的地方,你要悉心帮助他,有他帮着你一起服侍师父,也省了你不少事。”
尘烟冲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刘师兄又说错了,这两年我服侍师父,可从没嫌过麻烦,就是让我一个人服侍师父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刘寄言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右手一挥,作势欲打他,尘烟侧头闪在一旁,又是冲他嘻嘻一笑。刘寄言笑道:“对,就你体贴师父,所以才让你服侍他,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想来问安,也要经过你尘烟小师父的同意才能见到师父的面,对吗?”
尘烟将木剑挽个剑花,倒拿在手后,笑道:“对的,没错。”
刘寄言一笑,不再同他玩闹,问道:“师父回来没有?”
尘烟道:“回来过一次,不过又走了。大师兄过来说,他去各堂抽调粮食,白云堂与仙鹤堂两位堂主都不愿意交出粮食,大师兄没有办法,只能过来找师父,师父听后就亲自找两位堂主去了。”
刘寄言点点头,寻思:“白云堂顾师叔与仙鹤堂韩师叔向来与师父不睦,这两位堂主又总是沆瀣一气,看来师父亲自去也未必能把粮食要过来。”当下也不说什么,就道:“那我就先走了,这位江师弟你好好带着他,不要欺负他是新来的。”
尘烟咧嘴一笑,道:“刘师兄放心,尘烟不是那种以大欺小的人。”
刘寄言道:“如此最好,”转头又向江明月道:“明月,你就跟着这位尘烟师兄,先服侍师父一段时间,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江明月点头道:“刘师兄不必为明月担心,你就放心去吧,若是有空,记得来探望明月。”刘寄言是他自上千叶山以来认识的第一个知交朋友,虽然仅仅认识了不到一天时间,但乍然要和他分开,倒也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