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闹事的人突然闹事,还挑皇帝来的时候,没人指使,哪个信?把那些人抓来,挨个严刑拷打,一一审问?
不成的。
皇城脚下那一巷子的人,成分太复杂了。漫说顾知县,就是顺天知府,也没这胆。北京布政司的,倒是可以。不过,布政使韩大人听闻了这事,只道了句:“凡事皆由本官来管,还要尔等何用?”
韩大人,您哪,所言甚是。
“一月内,必须解决此事。”
路知府掷地有声地说道,他的下首,毫无头绪的顾知县,面色凝重。
做事之前,顾知县先同上峰交了底:“大人,下官不善言辞。”
共事六年了,下属什么性子,路知府岂能不知。正因为知道,自己才回回顶着上峰责骂,换来些许帮助。倒也没白辛苦,路知府招来幕僚,将自己已做的工作,说与顾知县。
“这些人,大致可分四人类。这头一个,燕王府出去的人,宅子动都没动,倒还好。”
顾知县颔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路知府随即道:“这第二样嘛,自然是靖难期间,反对圣上的。这类呢,原本是容易的,只不过——”
顾知县立即道:“大人不必多说,下官明白。”
……
躺院男人说正事,后院女人也在谈正事。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顾遥,路夫人严厉道:“外头的事,我们女人就是想出头,也没那本事。成与不成,只能信他们。眼下我们能做的,便是将这院办好,将功补过。”
顾遥:……
相信他们,还将功补过,路夫人呐,您自己也不看好他们呗?顾遥和路夫人关系不大好,这次孟家出面,两方才勉强凑合到一起。顾遥十分珍惜这机会,没敢说实话,只俯首称是,问路夫人:“夫人,您这有什么想变的地方?”
路夫人道:“非我,是老先生。”
顾遥心心念念的院,扯着保定候、海丰孟家的大旗,也只招来路夫人、城南一位孔姓老先生两位支持。院之名,是顾遥提出的。
四方院,接纳四方学子的院。
孟瑄是支持侄女,宣传家学,至于院之名,无所谓的;路夫人呢,只要能普及教育就成,别个儿,随意吧;是以,这名字,只要孔老先生同意即可。一句“接纳四方学子”,便将老人家搞定。
如今,这四方院的牌子,已挂了上去。
挂哪儿?阜财坊三牌一铺的三条胡同。
三条胡同的二分之一宅院,都是孔老先生的私宅。老先生办了个小学堂,学堂最多时,有二十名学子。是以,那一处的读人,相较于别处多一些。
孔老作为院投资方之一,先前说的是贡献全部宅院。
这会儿,路夫人叹息一声,道:“昨日孔老使了儿媳妇过来,说是孔家儿孙不同意送院子。”
顾遥忙道:“我原就觉得白占不大合适,扯不清道不明的。不同意便罢了,是买是赁,我们在商议便是。我已使人打听过了,孔家的宅子,是真正的大三进、带东西两路的大宅子。虽在城南,房价算不得贵,那些房舍,也值千余两银子的。我手边现在能用的银子,只有一千六百两。一千两是孟家的,六百两,是我爹拿的。若是拿来买宅子,下剩的开销,便要夫人出了。”
对路夫人来说,谈钱,太伤自尊啊。
咳了咳,路夫人道:“我们家老路呢,就是勤勤恳恳普普通通的大明官员;我呢,就更普通了,都不是生财能手。我们家家底也凑不出五百两。”
路夫人,就是这般无用。也因此,打死顾遥都不相信她是穿越者——怂成这样的穿越者,简直白瞎一个穿越的身份。
顾遥无语地看着路夫人半晌,方无奈道:“那赁三年,如何?”
顾路两家,至少在顺天府待三年。顾遥认为,这个时间很靠谱,且赁钱也会少很多。哪知路夫人再次挥手,表示不同意。
路夫人道:“先别急着说,还要看看孔家人的意思。走,我们去城南。”
顾遥面无表情地看着路夫人。顺天府在城北,宛平县署在城中央。去城南您不去我家找我,偏叫我来你家,这是何逻辑?
“夫人,我终于知道您为何认姚姐姐做闺女了,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这本是好话,路夫人听来,却是极其刺耳。
前世,她家小闺女,那可是打小随爹的。从长相到性子,无一处像自己。姚飞飞和自己这么像,难道不是自己闺女?
除了姚飞飞,那个才冒出来的宋海棠,貌似也是穿越者。只是,宋海棠心情大变的时间点是在永乐三年,时间不对是其一;其二,她前夫家就是落败到极致,也不存在回乡种田一说——六十年代知青下乡都轮不到的人家,可谓祖孙三代都不知五谷杂粮,怎可能养出一个擅农事的人?
是以,路夫人心里虽忐忑,倒是依旧认为自己没错。一直告诉自己,闺女长大了,随娘,很正常。
一听这话,宋海棠顿时没了关心何家的心思,顾大人要离开,顾遥又能留下吗?才生了不舍的心思,三妹宋秋菊跑进菜棚,离得老远就喊:“二姐,快,快家去。”
大概是跑了一路,她的气息不稳,宋海棠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皱着眉等她,待她靠近了,先声道:“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何福娘比她知事,算算日子,忙问秋菊:“可是你娘要生了?”
秋菊那叫一个急,闻言点头又摇头,情急之下,拉着宋海棠就走,道:“要不要生我不知道,就是爹、奶奶、大伯一家都在我们那,娘抱着肚子喊疼。”
“我先回去。”宋海棠丢下这句话,丢下妹子,拿出百米赛跑的精神,眨眼没了踪迹。
何福娘长叹一声,嘱咐两个长工一句,追宋家姐妹俩去了。俩长工互相窥了一眼,一人道:“大房那种亲人,不如没有。”
何福的弟弟虚岁四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何福爹拄着拐带儿子看店,根本照顾不过来。何福只得丢下籍,常常帮称他一把。可这样一来,何福便不能安心读。何婆子觉得不划算,正准备让儿媳妇辞了菜棚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