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风适才来告状,说珮嫂嫂对她无礼,也鄙视了她的装扮。
刻意让自己更难看,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避宠?
从第一次云玺说制新衣的事,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他吩咐云玺得空替主子“收拾”那些箱子。但涤砚的判断代表了来自常识的判断:
衣着装扮,再有问题也是小事,所以云玺翻查完那六只箱子,涤砚也只照实记下,见无甚异常,便没有禀报。
的确是小事,哪怕此刻,顾星朗依然这么认为。只是对方既然出手,自己总要接招。那便得事无巨细,有所准备。
“肤色的问题,传话给云玺。继续。”
“是。”涤砚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往后翻。
依旧是那些词汇,月华台观星,各殿宇建筑的名字。顾星朗略看一眼他神情,也明白了八九分。
“确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无遗漏吗?”既然已知事项中翻不出花样,便只能看看有无疏漏。
“君上,云玺自第一天开始来回话,就详尽到了用膳和就寝。至于夫人就寝后,半夜里会不会起来做什么,她不让人在内殿伺候,云玺也无计可施。这您是知道的。其他方面,依臣看——”
他本想说应当是没有遗漏了,忽又想到一样,立觉不妥,但已经想到了又不能不说,犹豫间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有话就说。龇牙咧嘴的做什么。”
涤砚暗叫苦,心道这种事怎么总被自己碰上,反应快也不是这么用的。他默默叹口气,清一清嗓子道:
“君上恕罪。微臣突然想到,云玺说珮夫人沐浴不惯有人伺候,从来都是自己进行。那么这个时段,也是咱们的所知空白。”
已经非常接近着装这条线的答案了。
“告诉云玺,夫人虽不习惯,但主子沐浴无人伺候不成体统。让她还得伺候。若不成,以什么理由跟进去,”他一顿,决定说得更明白些,“或者闯进去一次,都可。但要合理,场面上须过得去。”
作为臣子,提及后妃沐浴之事自然不妥,哪怕珮夫人尚未承宠,哪怕她可能永远不会承宠。涤砚冷眼瞧对方并未在意,暗松半口气,赶紧应下,便打算合上那簿子,却听顾星朗又道:
“到目前为止,这宫里大大小小的殿阁她都去过了?有没有去得特别频繁,或者一次都没去过的?”
阮雪音并不与人往来,今早披霜殿是第一回。这里说的“去”,自然是指她散步经过的那些殿阁,那些她驻足、看过匾额、留过心的地方。云玺回禀的也正是这些地方。
涤砚将簿子重新翻至第三页开始看,又往后翻了两页,微微皱眉,抬头正欲说什么,却见顾星朗隔着偌大的乌木雕花案推过来一纸一笔:
“哪怕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得心算过关才行。写在这上面吧。”
“君上圣明。这大大小小的殿阁名,不用纸笔真是不好计数。至于过目不忘,全天下都知道那是您的本事,您就别挤兑微臣了。”
涤砚静下心,就着桌案一角细细写下所有出现过的殿阁名称,又一页一页翻阅那簿子计数。半柱香时间后,他搁下笔,将那张纸呈过去,
“倒还真都去过了,但次数很平均,没有特别频繁的,当是每次散步路线不同。没有记录在册的那一个多月,臣方才回忆云玺那几次禀报,也没有特别突出的。”
顾星朗接过那张纸,目光在上面扫了两个来回,沉吟片刻道:
“她没有去过寂照阁。”
涤砚一惊,确实没有。从始至终,云玺都没有提过寂照阁。但——
“寂照阁是禁地。珮夫人不去,也算守规矩。”
“虽是禁地,但那里向来无人把守。她既三五次经过漱瞑殿和清凉殿,寂照阁就在这两座殿宇之间那条花径的尽头——一个‘摸索’新环境,把宫中各处都逛了个遍的人,偏偏对这个地方毫无兴趣,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拿起面前白玉杯,饮下最后半口已经凉了的茶,把空杯握在手里轻轻转起来,
“不奇怪么?”
涤砚会意,沉声道:“此事臣会再同云玺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