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后,扶枳也无需跟随秦睦左右,安排了些事情就回自己屋里休息,见李狷房间还亮着灯便去看一看。
李狷点了盏灯放在桌旁,对着秦睦的字迹一笔一划的临摹。
“你在抄什么?”扶枳见他并没有察觉自己进门,出声问到。
李狷被吓一跳,笔力一顿,本摹相似五六分的“秦”字当即毁了,他又惊又恐地转头:“师父。”
临摹的不过是秦睦寻常抄诗的帖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若是私拿的,那就要挨罚了。
“我问过会心了,会心也请示过二爷,是可以的。”李狷字迹与秦睦的并不相似,若要辨认起来颇废些眼神。
秦睦又不是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迁就人的,那就要旁人去迁就她。
扶枳点头:“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二爷也不会为难你。”
“好的,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不教你什么,也不会因你喊我好听些,就对你好。”
实在没必要攀那些没必要的关系,李狷冲一个狠狠打过自己的人叫“师父”,想必心里也是不大高兴,免去这些俗套的礼节,省的生出什么不该用的情,也省的日后各自失望。
翌日,秦睦与周、陆、阳三人将这些时日所感所想拿到一处谈了谈,其中三人于秦睦所有筹办的院意见不一。
私人所办的院说白了也是一种生意,学生交的束脩要能够维持院运转,而所教习一般都是“经义”与“治事”。
秦睦所想倒是不一,虽未详细写出,但也能读出几分破格的味道。
周却问秦睦是否已经在选地方,这几日扶枳忙里忙外,估计就是在办这个。
秦睦答:“是,罗家巷很是不错,过几天我就去看一看,正好旁边就是甘棠院。”
“你所说的资助重开义学,我是同意的,小童开蒙化智、开卷有益。可是你要开院,我就并不十分同意。”
阳处则看了眼众人:“一个院最重要的便是老师,你若是真想做好,找教习的先生便是第一等难的。”
“我们以往的院,都是以经义与治事为所学的内容,其中经义最为重要,治事反倒是堆在一处了,若是可自己开院,大可以将分一分,专科专学。就如现在大旱,也好过我们这些生纸上谈兵来的好。”陆璋心中所忧虽与阳处则相同,但又觉得秦睦草草拟定的开办院的想法很是有趣,“不过阳处则说的也没错,你上哪去找人?”
秦睦倒觉得二人担心不足为惧:“昭华说专科专学,我自是同意的。既然是专科专学,那么自然要找那些长久以之为生的人为师。以农桑为例,《汜胜之》《齐民要术》这些还是需要学的,可又不能只捧着本一味读,若是能请到既通义又懂实际农耕的最好不过,若是不行,义是义的老师、实操是实操的老师。”
“这样倒是很有意思,耳闻不如目见、目见不如足践。”阳处则听后练练点头,“若是不行,我与阳处则去给你当教先生,也是够格了吧。”
阳处则笑道:“你我?还是算了吧,误人子弟。陆长史若是有意来,秦院长定然身份欣喜。”
“岂能让陆伯父屈居人下?”
至于开办女学,众人并无不同意,只是要更为计较女学所教习。
周却倒觉得这个简单得很:“与男子一样。”
“我也是如此打算的,甚至于想将女学同院并在一处,也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共在一室习、并无不同。”秦睦难得正色,很是严肃。
周却知秦睦之志,他在秦不忌身边长大,自然知他母亲一生失意,他如何能不赞同。
至于陆璋、阳处则二人,不知为何也未多言,怕只是觉得秦睦这突如其来的豪情壮志自会被现实熄灭吧。
四人将各自手札交到一处,由阳处则整理出来,整理成册,若是他日回顾也免得无处可寻。
当夜,秦睦用完晚膳后,在房中看了会儿,饮了些安眠的汤药,准备回房间休息。
喊了两声会心,见无人应答,一直会在外头侍应的李狷也未应答,秦睦只好自己起身将窗户合上,入秋之后常有骤雨,若是打湿了房中哪一本珍贵卷,又要分时间去寻找。
秦睦吹灭蜡烛后,合上房门,刚转身便提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一低首便看见李狷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神志不清。
蹲下身子,探清李狷气息尚存,秦睦放心许多,只是当即站起身环顾四周,只恨自己觉得家中安全没有放把短剑在身上。
不只是错觉还是怎么的,秦睦只觉周身空气凝滞,难以流转,呼吸起来很是困难。
“放心吧,他们只是睡着了。”金乜从房顶上翻下身,笑嘻嘻站在廊下,依旧是一身灰青的道服。
秦睦问:“你今日是来讨要当日助我的酬谢?”
金乜依旧是笑笑,一手背在身后:“秦施主,因是我种下的因,但是这果并非我所能决定的,这些都需要机缘,而世上机缘最是难测。”
“所以,你要干什么,让我同你一起去修仙问道?”秦睦站在台阶上才堪堪平视金乜,寒着星眸,若不是怕打不过,她早就动手了。
金乜一挥袖,风起吹乱秦睦发丝,眨眼过后又停下,那只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弓:“西北的满月弓,你哥答应送给你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算金乜一心要带自己走,以他之力自然可以毫不费力,又是施法又要赠自己满月弓,难不成还要自己心甘情愿地陪他一起离开?
金乜合上双目,淡淡叹气:“想必华焉知一番话你还未入心。我所言句句属实,也没有必要骗你。苦楚,你尝得还不够?”
“先生,我敬重您是周兄的师兄弟,可我说了不要便是不要。”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如何?秦睦被问得不大耐烦。
“即便是知道日后必然承诸多业果,也要留下?”
秦睦眉心愈皱:“若按因果报应来说,这一路我已经杀了不少人,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死在我手上,可那又如何?我之后坠入阿鼻地狱也要留在此处。”
“坠入阿鼻地狱也要留在此处?”金乜轻笑,“果然,果然。”
他受人所托,下山规劝秦睦同他一起上山去,虽然此生,秦睦不能修炼有所成,若是上山,他至少可保秦睦一生平安,那位终究是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