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秦睦不愿,金乜也不能强求,笑着说要告辞:“我这就回山上去了,不再此处逗留了。若是周却他们问起,就告诉他们。”
“不如,多留一日,亲自同他们道别?”
金乜来去随心:“不用了。其实他们不会问的。”周却几人早已习惯这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金乜背对着秦睦一挥手,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拿了一枝红色的月季,似笑非笑:“空留余恨啊,空留余恨。”
金乜走后,秦睦呼吸稍稍顺畅了一些,已知金乜施在众人身上的手段已解除,秦睦一脚踢醒李狷:“醒醒。”
李狷见秦睦居高临下、一脸不悦,当即站起身:“二爷什么吩咐。”难不成刚才自己站在这儿就睡着了?这几天还不如在邱师傅那儿一天劳累,怎么还累呢?
“回去睡吧,别在这儿守着了。”李狷还要小自己几岁,这眼睛睁不开来还要硬撑着,今日之事本就与他无关,秦睦更是不舍罚他失职。
见房里灯都吹了,李狷当即低头认错:“我方才没听见,二爷可以罚我。”
“罚你在雨地里跪一夜,膝盖下头铺两个贝壳,碎一个一鞭子?”秦睦一步越过他去,“回去吧,我还没那么喜欢罚人。”
李狷跟在秦睦身后,亦步亦趋:“我送您回去。”
秦睦失笑:“扶枳教你的?”
“师,不,扶枳没教我。”李狷稍比秦睦高些,背后的月光照的两人的影子也是一长一短,时不时那个长长的影子会将短些的盖住。
秦睦又问:“他不让你喊他师父?”
“是。”李狷站在秦睦身后,稍自在一些,眉眼、嘴角往下耷拉,狰狞的面孔有露出了端倪。
秦睦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回廊梁上的燕子窝:“你看,今年春他们搭的窝,生了一群小燕子,后来燕子门就在这儿吱吱喳喳的,吵死了。但是他们再吵也是个生灵,所以我才没让人把窝给捅了。”
“二爷善心。”李狷真情实感地敷衍了一声。
“燕子一声要低首寄居在他人屋檐下求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它习性使然,显得它又可憎又可怜。可就是因为它弱小,所以只能如此。若它是鲲鹏呢?若他是鲲鹏,自然不需要这样低矮的屋檐了,你说对吗?”秦睦每一句都带着笑意,仿佛是真心在说这一窝可爱的小燕子。
李狷没听出什么画外音,果断地应答:“二爷说的对。”
“二爷说的对?”秦睦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两声,“你知道二爷什么意思吗?二爷说的对?你,还有邱业那里的那帮人和这群燕子在我眼中没有区别,因为弱小所以要依附于我,不是吗?二爷说的可对?”
“二爷说的可对?”
李狷只是看着秦睦双手背在身后,二指不断地弹在自己衣上,一下、两下、三下,又听秦睦问了一遍:“二爷说的可对?”声音显然比方才狠厉多了。
听不到李狷回声,秦睦转过身来,之间李狷退后几步要跪下。
秦睦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嫌恶至极:“我问你话呢?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李狷不知道秦睦发什么疯,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若是回答错了又要挨罚,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
“说话!我在问你,我说的到底是对是错!”秦睦再次质问。
秦睦那一脚不痛不痒,李狷膝盖只是觉得羞辱,他们的确受秦睦庇护不至于像乞丐一样风餐露宿,可处处受制于人,没有半点自由。
“二爷说的对。”李狷一咬牙回答,挨罚就挨罚吧。
秦睦听后哈哈大笑,指着李狷:“你知道吗,你方才的眼神就想要杀了我一样。可我说的是对的,我是对的。”
纵使李狷平常不大与秦睦待在一处也知道秦睦如今这个状态不正常,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我是对的!我是对的!”秦睦像停不下来一样,叫喊着,吵得李狷耳朵疼,但又害怕秦睦,所以没有敢近身。
最终还是扶枳赶到,将犯病了的秦睦一把抱住、拎起来:“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二爷跟我说我就是燕子要受他庇护。”见扶枳如此紧张,李狷不自主跟着他一起小跑起来,一路跑到秦睦屋内。
会心以为秦睦这是没骨甘又发作了,一把扯过几张布条要绑住秦睦手脚免得她伤害自己。
可秦睦笑着笑着突然滚了两行泪下来,吓了会心、扶枳、李狷一跳。
“我做的到底是对是错?”秦睦坐在床上不停地问这个问题,两只手还不停地拍脑袋,一下比一下重,“我到底是对是错?我到底是对是错?”
会心被秦睦吓得不轻,要去找大夫,可大夫已经说过了没骨甘的毒素已经拔除地差不多了,若是再犯多半是秦睦心症导致,这个谁也救不了。
秦睦把侧脸都拍红了,可见力度不轻,扶枳用蛮力迫使她停下来:“你看见什么了?”
“红月季,红色的月季。”秦睦两颊通红、满脸泪痕,“是月季。”
月季,金乜和自己毫无关系,如何好心到专门淌一趟来渡自己一道去求仙问道?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记起来了,当年的月季开得是那么艳丽。
扶枳并不清楚秦睦在说什么,只是撇下嘴角,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出声安慰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我到底是对是错?”秦睦心有魔障,纵使意识清醒也不停追问扶枳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对是错,若是自己之后一如现在,是否会造成更大的错误?
扶枳捏住她的两只手,无比坚定地回答她:“你做的是对的,根本没有错。”
先帝崩逝前的最后一场宫宴,秦睦亲自给唐述戴上的红月季。
然而多年之后,物是人非、生死两隔,秦秉昭寻无可寻,秦睦如何能不伤心?
“已无旧我,对与不对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