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匦中空有四隔,每隔各有一个开口,可以接纳臣下奏。
东曰“延恩”,为赞扬武太后政绩而设;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设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
每日投,由理匦使收集后,直接递交到武太后手上。
鱼保家设计的铜匦,表疏准确分拣,可入不可出,惟有一人可取出。 武太后十分满意,鱼保家也得以加官晋爵。
李旦忍不住哀叹一声。
“凡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即使是农夫渔樵,太后也要亲自接见。所告之事,如果符合旨意,就可破格升官。如果并非事实,亦不会问罪!”
“五品食,那可是五品官员才能享用的伙食待遇啊!难怪,四方告密者蜂起!”刘蕴芽惊道。
“大灾荒年,只要上京告密,不论真假,顿顿都有酒喝、有肉吃,天下百姓岂能不热衷于告密呢?”
“有人告密,就要有人审案。太后任用了周兴、来俊臣、侯思止、索元礼等一大批酷吏,掌管制狱。”
窦浅漪又接了一句:“这些酷吏为非作歹,多是目不识丁的无赖,依靠告密而官至侍御史。”
刘蕴芽嘴里“啧”了两声。
“听说,那来俊臣和周兴编写了一本什么《告密罗织经》,教唆手下陷害无辜。被告者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就会使用各种酷刑审讯,能活着出狱的百无一二。”
他们设计出“定百脉”、“求即死”、“死猪愁”等刑具,还有“驴驹拔橛”、“凤凰晒翅”、“猕猴钻火”、“方梁压髁”等酷刑,大肆制造冤案假案。
光听名字,都会让人吓个半死。
为了得到武太后的重视,赢得升官发财的机会,这些酷吏时时刻刻盯着朝中官员,一旦有人犯错,就会疯狂的扑上去,露出凶狠的獠牙。
李旦倏然发现,自己深居皇宫,不知天下已经沸然。
“陛下,您说,太后为什么要大行告密之风呢?”刘蕴芽愁眉不展。
“扬州之乱,让她感觉到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疑心天下人都会背叛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久专国事,内行不正,宗室大臣都对她心怀怨望,所以要大开杀戒!”
李旦说完,铺开一张空白的敕旨,提笔谢绝母亲的还政要求。
刘蕴芽沉默了顷刻,耳朵被殿内的流水声灌满了。
她是刑部尚刘德威的孙女,父亲刘延景,曾任陕州刺史,仪凤四年,以良家女身份,选入相王府,成为正妃。
虽然祖父和父亲都已去世,朝中尚有其他亲人在做官,她也深深为之担忧。
窦浅漪眼眶微润,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妾的父亲来信说,死于酷吏严刑的人日渐增多,朝廷上下,人人惶遽。每日上朝,他都要和我母亲郑重诀别,不知哪一日,就一去不返了。”
刘蕴芽移步走到窦浅漪身边,坐在她的身侧。
“对太后来说,铜匦可是个宝贝,挖掘了那么多朝臣的不法之举。她期待更多人来告密,好让自己顺势而为,杀人立威呢!”
“姐姐,你声音轻点,谨防隔墙有耳!”刘蕴芽性格爽朗,声音特别响亮。窦浅漪胆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刘蕴芽没有怯意,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妹妹诞下皇子才五个多月,还是尽量多躺躺,少些下地,养好身子了,将来才能为陛下多多开枝散叶。”
窦浅漪道:“天天躺着,实在难受,不如坐在这里,与陛下和姐姐说说话。”
刘蕴芽取了一块羽扇豆色的缎子盖在李隆基的身上,左右比划了一下。
“这块料子只够给三郎做件襦衫了。下次,姐姐另寻一块料子,再为他做一条长裈。”
“姐姐费心了!”
刘蕴芽拿起一只绣绷,将缎子绷紧了。在线筐里取了一团线,熟练地穿针引线,捻了一个结,将绣针刺入缎子里。
绣绷中间,几朵合欢花叶相间,参差错落。
绣了两三针,又放了下来,杵在那里,心头似乎塞了很多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