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兴庆宫,兄弟们立刻着手搬家,再度成为邻居。
他们常常在兴庆宫中饮宴谈笑,或论道、或赋诗,或合奏他们新谱的曲子,不亦乐乎。
有时候,李隆基也会在此处理一些政事。
兄弟们的感情真是好!谁若患个头疼脑热的病,李隆基便会终日不食,终夜不寝。
一次聚会后,五郎李业喝多了酒,回去的路上吹了凉风,感染了风寒。
李隆基正在朝中议事,半天功夫,就让寺人往返薛王宅询问病情,足足跑了十几趟。散朝后,还亲自下厨为李业熬药。
大夏天的,灶前热气腾腾,忙出一身汗水来,手脚也变得不利索了。
回风吹火时,不慎烧着了自己的胡须。
高力士见了,急忙上前惊救,拍灭了胡须上的火星。
看着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李隆基笑道:“但愿薛王饮了此药,身子就痊愈了。予烧了胡须,何足可惜!”
“陛下白净的脸都变花了!”高力士哭笑不得,“您如此慈爱兄弟,史上没有哪位帝王能做到。唯一没有宗亲之乱的,恐怕也只有今朝了!”
李隆基坐在药釜前,将烧焦了的胡子渣一一扒掉。
“国内虽安,但天下未安,我们的强敌还有东突厥、契丹和吐蕃呢!”
“老奴夜夜见您处理国事到深夜,除了疼惜,什么忙都帮不上!”
李隆基轻叹一声。
“阿史那默啜遣使求婚,却屡屡犯我边境;并州长史薛讷请击契丹,以报冷陉之仇,可惜败于滦水;五月,吐蕃请正封疆与大唐结盟,未到八月,就叛变了大唐。你说,哪件不是焦心的事呢?”
“老奴听说,近年以来,阿史那默啜性格大变,部下亲眷不堪折磨,纷纷离散。他妄想依靠大唐的威望,继续号令漠北各个部落,所以,屡屡遣使向我们求婚,您还未答应,他已经自称 ‘乾和永清太驸马’了!”
“什么太驸马,不过一匹年迈的老马而已!”李隆基讥笑道。
“阿史那默啜惯用的伎俩,就是一边与大唐议和,一边出兵骚扰我们。您就拖着吧,看看他有没有福气,娶走我大唐的公主!”
李隆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前不久,他遣其子阿史那匐俱联合同俄特勒、妹夫火拔部颉利发石阿失毕围逼北庭都护府。北庭都护郭虔瓘率兵击破,斩杀了同俄,石阿失毕不敢回到东突厥,归降了大唐,真是令人解气啊!”
“阿史那默啜失去一个儿子、一个妹夫,也算是元气大伤了。他无法南侵,就改向西域扩张,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向中原发起战争!”
李隆基咬牙道:“对于这些狡诈之徒,永远不可掉以轻心!”
高力士拿了一把蒲扇,缓缓地煽起火来。
“陛下将安北大都护府徙到西受降城,置兵屯田,以朔方军副大总管王晙兼安北大都护,三受降城及丰安、定远等周边诸军皆受他的节度,这是要发起北伐吗?”
“予有此意,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吐蕃入寇临洮,打乱了北伐之计。”
“陛下不是让郭虔瓘兼任凉州刺史、河西诸军州节度使,将部分朔方军南调,在河西、陇右部署了大量兵马吗?”
“朝廷能用的大将实在太少!为了抵抗吐蕃,前不久被罢免的薛讷和致仕的老将解琬,也被予重新启用了!”
高力士一时无语。
这位与他同龄的年轻帝王,正以坚韧不拔之志,立于天地间,为这个沉甸甸的庞大帝国,撑起了气压乾坤的擎天一柱。
而他,只能在炉火旁,用细嫩的手,传传风煽煽火。
“奚族大酋李大酺遣使来长安请降,您不计前嫌,复立其地为饶乐州,封他为饶乐郡王,拜左金吾员外大将军、饶乐都督。您待这些异族大酋,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那又如何呢,他们还不是屡屡背叛大唐。只有自己的亲兄弟,永远不会背叛予!”
煽起的阵阵温风,扑在高力士的脸颊上。
他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嘴里喃喃道:“陛下日理万机,不忘友悌兄弟,亲自为其熬药。这,恐怕是史中最温情脉脉的一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