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略一思索,应了下一句:“白梅开,逐春来,我愿如星君如月。”
他摘了一朵梅花,插在云鹿的鬓角,嘴里轻哼起了《梅落寒枝》:“落梅初,横窗瘦,玉骨一枝香在手。寒香乱,鬓上藏,梅谢十分春来早。”
云鹿与他相视一笑,提起裙裾,伸出槐花黄色的手刺翘头履,在洁白的雪阶上印下了一朵莲花。
很快,子虚也在旁边印了一朵莲花。
两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下山来。云鹿轻声数着小径的雪阶:“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一步一莲,一阶一双。
“你们要数到什么时候啊?”路过点易台的时候,碰上了正在晨练的逸隐法师。
“逸隐师兄,你知道吗?从白鹤洞前走到混元峰脚下,刚好是九百九十九步。”子虚扬手道。
“杳杳长相思,脉脉使情浓。”逸隐法师轻抚长须,呵呵笑道,“师兄早年立誓绝情绝爱,不懂男女之情。瞧瞧你们,浓情浅斟,千杯不醉的样子,数数雪阶,竟然都成了人间乐事!”
“师兄和师父一样,未成家立室,不知人间最是动人心魄的,当属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是啊!还有什么,比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更动人,更摄人心魄呢?”
子虚走到逸隐法师身边,施了一个叉手礼,道:“逸隐师兄,师父一早就走了,临走前,可有什么交代的吗?”
“师父卯时就来敲门了。”
“他说了些什么?”
“除了交代一些琐碎小事,还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
“师父说了什么话?”
“他说,景龙二年冬天,长安还是一个宁静的地方。山雨欲来前,霜重鼓寒声不起,只是为了积蓄一场更猛烈的狂风暴雨。很快,这个地方就不再宁静了。”
子虚的眸色变得凝重而迷离起来,两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师父、师兄和师弟在长安,栉霜沐雪,能抵挡得住这狂风暴雨吗?
“逸隐师兄,我也很想回到长安,成为师父的左臂右膀!”
“朔风始起,万物境藏。你在长安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不养好身子,哪里能成师父的左臂右膀?”
“当下,公主一党猖獗朝野,威震海内。开元圣帝纵有一腔抱负,也难以施展手脚。师父在长安,深陷于党争之中,我怕他会有……”
逸隐法师没等他说完,就道:“正如你所唱的那样,寒香乱,鬓上藏,梅谢十分春来早。梅花落尽时,严冽的冬天也就熬过了,还怕春天不会来吗?”
“梅谢十分春来早!师父的歌词填得真好!”子虚愣怔了一下,温声道,“云鹿,我们数到多少步了?”
云鹿轻启朱唇,道:“数到三百七十九步了。”
“走吧!我们继续数吧!”子虚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山下走去。
云鹿又数起了步数。“三百八十步,三百八十一步,三百八十二步,三百八十三步,三百八十四步……”
逸隐法师缓缓闭上了眼睛。
听着他们的布履踩在松软的雪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响声,和着云鹿数数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恬静和安详。
重新睁眼的时候,两人早已淡出他的视线。
印入眼底的,是一串串莲花般的足印。
仔细听,空旷的山野间,还回荡着子虚渐远渐淡的歌声:“落梅初,横窗瘦,玉骨一枝香在手。寒香乱,鬓上藏,梅谢十分春来早。”
景云二年冬天,长安的确还是一个宁静的地方。
十月,进拜户部尚刘幽求为侍中,爵封徐国公。
吏部尚郭元振为兵部尚;右散骑常侍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同中门下三品;吏部侍郎崔湜为中侍郎,同中门下三品;中侍郎陆象先为同平章事。
李旦非常厌恶崔湜,不想用他为相,太平公主反复请求,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韦安石改任左仆射、同中门下三品兼太子宾客,一个多月后,被免去了宰相之职,加拜特进,充任东都留守。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太平公主的主意。
韦安石拒绝依附自己,她就故意用一些虚衔来表示对他的尊崇,实则削夺了他的职权。一转身,又央求哥哥将窦怀贞提升为侍中。
渗入中枢部门的公主党羽越来越多,与太子一党在朝堂上势均力敌。
李旦的担忧,在局势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和无力。
他期盼有一天,太平公主能忽然转邪归正,自己醒悟过来。
不到迫不得已,暂时不会在妹妹和太子之间,做出一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