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
就在伊斯在店认识斯万维特的那个夜晚,贝克兰德的某位女性在前往探查真实的路上。 即使那个人百般掩饰,也无法隐瞒,那个她有意透露的姓氏已经说明了一切。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仔细想来那个告别的午后也充满了谜团。 克洛狄乌斯所珍视的那个一直挂在胸前的黄铜怀表,似乎并不在克劳迪娅的身上,但那张脸,那个姓氏,此后每次相处时感受到的氛围,都与克洛狄乌斯无异。 塞拉在出发前特地邀请了塞西莉亚陪自己一起来,而塞西莉亚在听了塞拉的描述后,所能给出的猜测也仅仅只有——他变成了魔女。 对这件事的占卜也被奇怪的波动干扰,塞西莉亚没有继续占卜下去的勇气,她还不想死呢。 “但如果他要就此换个身份,没必要还在那家咖啡厅,也没必要还在我面前现身,没必要还用那个姓氏……” 塞拉顿了顿,说道。 “没必要许下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塞西莉亚看着这个姑娘忧郁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恋爱中的少女总是会有这样的烦恼。 “也不知道瓦希尼尔在干什么。” 塞西莉亚腹诽一句。 她也想相信塞拉说的“克洛”没有变成魔女,但要是真实情况并非如此,那那位和克洛一模一样的女性又要怎么解释呢? 两人散步到了戈尔米尔咖啡厅门口,恰好咖啡厅已经打烊,门上的牌子被翻到了“已打烊”的那一面。 而克劳迪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两人的到来,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吧台边。 蔚蓝色的双眸正微眯着,藏在咖啡杯后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摊开手,示意二人进屋。 塞西莉亚先上前一步,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然后塞拉才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 “我这次……”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 克劳迪娅把咖啡杯放在吧台上,伸出右手,指了指胸口。 “你们想知道‘这个’的真实,是吧?” 她似乎是意指这幅女性身躯。 在塞拉回复前,塞西莉亚就抢先开了口,她警惕着克劳迪娅的一举一动,在心里做好周密的盘算。 魔术师不做无准备的表演。 “和魔女有关吧?” 然而克劳迪娅没有正面回复,只是手指不再指向胸口,而是,正指向了塞西莉亚两人。 塞西莉亚立马感到了异常,刚准备打响指点火焰,却只听见一阵威严而庄严的嗓音于咖啡厅内回响。 来源正是克劳迪娅。 “此地,禁止传送。” 塞西莉亚刚点的火焰在声音回荡的下个瞬间便化为了阵阵白烟,而她本人和塞拉也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咖啡厅一步。 这无疑是仲裁人途径的力量,但按照她们之前的推测,克劳迪娅应当是魔女途径才对。 难道说她身上有律师途径的非凡物品,支持她使用禁止的力量吗? 塞拉也没有闲着,已经以自身为圆心,开始播散深眠的力量。 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尝试把克劳迪娅拉入梦境,克劳迪娅依旧是坐在那里,微笑着,没有一丝困意,反而是抬手捻住了胸口衣襟上的一枚深色鸟羽。 “我要是想杀你们,都不需要这么麻烦。” 克劳迪娅的面容上攀附住一丝疯狂的笑意。 “我要你们今天死,你们就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你们的黑夜女神也保不住你们。” 她胸口那枚深色鸟羽似乎有愈发明亮的趋势,塞西莉亚和塞拉都背靠着咖啡厅大门。 因为克劳迪娅似乎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的想法,所以塞拉并没有现在就离开的打算,只是提前做好准备,万一遇到危险能及时反应过来。 克劳迪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你们想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对吧?” “还请不要抱怨我讲故事又臭又长啊……” 鸟羽更加明亮了一分。 “正如你们所知,‘我们’的名字,是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 克劳迪娅微微鞠躬,以贵族的男性礼仪向二人致敬,作出了真实的自我介绍。 “‘我们’?” 塞拉发出了疑问,克洛难道不是一个人? 而克劳
迪娅也早就猜到了她的这个反应,微笑着继续说道。 “请坐下来,好好听一个故事吧。” 时间的河流随着那枚鸟羽的愈发明亮而回溯起来。 …… “他”的起源要追溯至鲁恩建立的初期。 一位侍女与奥古斯都家族的某位成员有了私情,却在怀孕后一意孤行,离开了鲁恩。 而那位侍女,事实上是一位“魔女”。 这个“魔女”与“仲裁人”结合的产物,天生的“律令法师”,正是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 或者,克洛狄乌斯威廉多米提乌斯奥古斯都。 魔女教派为了掌控这位律令法师,从他出生起,其体内的非凡特性就被原初魔女烙印,如傀儡一般存活至今。 这傀儡般的生活延续了数百年,直至那场“贝克兰德大雾霾”的发生,各地的魔女教派被清扫,而克洛与母亲所在的这个地方也如此。 “圣女大人呢?” “圣女大人被正神教会的高级执事杀害了,赶紧收拾东西,能跑就跑吧。” 那一天,原本不曾有一丝阳光照耀的漆黑古堡里,终于投入了一丝光耀。 能抹杀一切的炙热之光。 克洛翻阅着图馆里的古籍,原本这应当是与前几百年无异的一日,却因为正神教会的到来,克洛似乎觉察到了自由的一隙。 在战斗声与魔女们的惨叫声中,母亲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图馆的大门。 她因为诞下了重要的子嗣,而顺利晋升为半神,但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正神教会,她没有取胜的信心。 看见正在读的克洛,她的脸上洋溢起笑容,三步作两步小跑着来到克洛的面前。 “克洛,克洛,我的孩子,你一定能带妈妈离开这里的,为了魔女教派的未来,你一定能够……” 直到那双冰冷的双手温柔地抚上母亲的脖颈。 克洛能感觉到母亲颤抖着,哭泣着求饶。 但他的情绪却没有丝毫起伏,眼底反而满是兴奋。 面对这个囚禁了他数百年的有罪之人,他下达了第一次审判。 “母亲,就此告别了。” 听闻此言,魔女的心坠入了最痛苦的深渊之底。 “我为你找一个更轻松的解脱吧。” 他紧紧束缚住母亲的咽喉,以最后的温情说出了第一个禁令。 “此处,不会有任何痛苦。” 等正神教会的人寻到这里时,只有躺在长椅上,面容安详眼神却空洞的,死去的魔女了。 凭着对鲁恩最后的记忆,克洛才来到了贝克兰德,知晓了“贝克兰德大雾霾”的事。 他对现在的奥古斯都家族没有兴趣,皇室的血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再然后,便是某个清晨,只看过古籍的他在店里寻找新兴籍时,与名为塞拉艾卡的女性相识的故事了。 身体里魔女的烙印依旧存在,他急需跨途径晋升,排出以前的非凡特性得以求生。 于是那天,克洛下定了决心。 “我过几天可能要出门一阵,得有一阵子不能过来了。” 刚说出这句话,克洛就从面前的女性——塞拉艾卡的眼里读出了名为“失落”的感情,即使他天生就不知道这份情感的真实含义,但依旧能理解露出这幅表情的人并不开心。 “是有什么急事吗?” 塞拉努力掩饰心中的失落,追问道。 “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在弗萨克帝国定居。” 克洛敷衍地叹了口气,心情没有一丝波动,就说出了一个谎言。 “有些以前没处理完的事,要处理完了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这次是短时间内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这也是谎言。 搞不好就是永别了。 虽然露出了笑容,克洛却依旧没有能顺利晋升的预感。 而正式晋升时,也证实他的预感没有出错。 许多事都发生在这个暴雨滂沱的夜里。 晋升和预想中一样困难,原初的诅咒烙印就像要撕裂他躯体的每一寸一样。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个稚嫩的童声出现在他的耳畔。 那是不明正体的神秘存在。 “真是恶毒的诅咒,连我看了
也有几分忌惮呢。” 克洛努力地想要抬起头确认来人的身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从嘴里如水柱一般流出的血与涎水,通通混杂入能覆盖一切罪恶的磅礴大雨之中,眼眸里的淡金色也在癫乱的疯狂中被揉碎,消散。 他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漆黑的皮鞋。 那个人的年纪似乎并不大,从声音上判断也只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而已。 但这般年纪的少年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受力,他的声音初次传入克洛的脑海时,克洛的灵性就如同翻涌于暴风雨中的破碎船只一般,岌岌可危,对这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只是路过,但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少年的声音第二次传入脑海时,异变陡生。 克洛捂住了头侧,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痛苦更加剧烈,不仅是体内,连意识也开始传来剧痛。 他总觉得意识被撕裂了,断成了两半。 大脑里似乎有好个声音在同时说着什么。 母亲的话。 原初的呓语。 混杂着第三者的回忆。 克洛的□□表面猛烈膨胀,扭曲,似乎就要失控一般。 直到一个少女似乎惦念着谁的声音,终结了这痛苦的一切。 “阿里阿德涅,你不要让我担心。” 在声音落下的瞬间,那个少年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人。 不,来者已不是人的境界。 克洛感觉浑身轻松,连昏沉的大脑也逐渐清明,唯有一丝异样,他还来不及发觉。 克洛虽然已经觉得没事了,体内全新的力量已经开始充盈躯体的每个角落,旧的非凡特性也已经消失了。 但他却抬不起头。 身体只有臣服。 因为那位存在没有言语。 仅仅只是被注视着,克洛就有又要失控的感觉了。 那位存在没有任何行动。 但克洛有要望向身体左侧的冲动,心智无法违抗这判断,随着视线平移,他看见了,那位存在要他看的。 那是另一个自己,女性的自己。 同样的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 …… 当然,克劳迪娅才不会真的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她们,她们没有资格知晓这份真实。 但一丝边边角角的故事还是可以的。 “你是说,克洛被不知名的伟大存在,分割成了两个人?” 塞拉声音颤抖,她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而克劳迪娅胸口的漆色鸟羽已经要完全被光点覆盖,她清理,收拾起用过的杯子,然后引着两人离开了咖啡厅,锁上了大门。 “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答案。” 克劳迪娅的左手抚上胸口,那里是心脏跳动的地方。 虽然失去了部分非凡特性,并没有真正的晋升成功,但克劳迪娅多米提乌斯无疑继承了过去那个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身为“混沌猎手”的部分。 而跨途径晋升的结果,成为“狂乱法师”的,即是目前被称为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的男性个体。 严格来说,两个人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最初的那个“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 “一切都会被均分的,无论是知识,还是记忆。” 克劳迪娅的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但要说真的,我可能才是最接近你所认识的那部分‘克洛’的个体吧。” 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毕竟那个克洛不记得苍蔷薇读者俱乐部的事。” 塞拉就这样看着克劳迪娅慢慢地走进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这真实从来就不存在于塞拉的猜想中,而塞西莉亚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 “你要去哪里!” 塞拉刚准备追过去,却被塞西莉亚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克劳迪娅后退着走进阴影,胸前的鸟羽完全被光点笼罩,于她的身后形成层叠的大门。 “我们还有应当要做的事。” 看着面前的少女,克劳迪娅笑着说道,那个笑容和塞拉记忆中克洛的笑容别无二致。 “我们已经注定不会是一路人,但还是很开心能遇见你,无论是我,还是我们。” “等我忙完了以后,还是欢迎多来戈尔米尔玩呀。”
克劳迪娅穿过那道层叠的大门,不再回头,没有听塞拉的回复。 大门的另一侧,是一艘正驶在狂暴海上的客轮。 “真慢,你在做什么?” 现在名为克洛狄乌斯多米提乌斯的个体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另一半身来的太晚了。 克劳迪娅走上前,推开他,给自己在沙发上腾了个地方。 “离开前,总要给塞拉一个交代吧。” “哦,塞拉,那个女生,我没有太多记忆,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看着正在努力回忆的克洛,克劳迪娅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说啊,我才是更最接近她所认识的,那部分‘克洛’的个体啊。” …… 小小的少年抱膝坐着,眼睛注视着深海远处。 最远处,那片名为神弃之地的,东大陆的方向。 最后缓缓地合上了眼。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红月东升,他的身影也溶解在了月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