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与读者
日落西山，伊斯在拜亚姆的大街上闲逛着。 虽说看上去只有他一个人逛街，但实际上，黛斯特妮也跟着过来了。 所以，什么趁此机会去黑夜教会求助，根本做不到，估计等伊斯下定决心时，黛斯特妮就要钻出来了。 偷盗者的能力真是让人讨厌…… “咳咳。” 以精神形态存在于伊斯脑海里的黛斯特妮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嗓子，但她依旧轻咳两声，提醒伊斯自己的存在。 “好好好，不讨厌。” 话一出，黛斯特妮就又待在不知道哪个角落悠闲去了。 难怪赛斯会说黛斯特妮偶尔会像个小孩一样。 临近夜晚，拜亚姆的夜间街市还是非常热闹的，既有美食，也有美酒，在这街上美人也不少，无论男女。 黛斯特妮似乎对逛街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一直在伊斯的脑海里哼着歌，似乎是一首不知名的摇篮曲。 “时间还早，你就开始唱摇篮曲了？” 伊斯在心里腹诽道。 即使不说出声，黛斯特妮也能在脑海里读到伊斯的心声，所以他倒是不担心会出现自言自语的情况。 黛斯特妮心情还算好，回复到。 “这是我以前一位故人教我的，我们家族睡前会轮流唱的歌。” “家族？” 也许不该问，但伊斯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血缘上的家人，几百年了，也都死光了，没什么好聊的。” 伊斯没有追问，只是继续东逛逛西逛逛，直到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在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店。 装饰古朴，氛围独特，和贝克兰德的店相差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和那些点着灯热热闹闹的酒店饭馆比起来，这间店还是有些太不起眼了。 伊斯推开店大门，吱呀作响的木门触动了门后的铃铛，黄铜色泽的小铃铛发出铃铃的声音，提醒店主有客来访。 店不大，室内只有两三排架，站在门口能一眼看清整个店的布局，而店长所坐的椅子，就在店最深处的一张长桌后面。 从堆叠在长桌上的本里，长相质朴，带着一副厚底眼镜的店长婆婆扶了扶眼镜，探出头望了伊斯一眼，随即礼貌性地问候道。 “欢迎。” 问候完，老婆婆又继续低头看起来，一副不买别和我搭话的样子。 伊斯也便没说什么，开始在店里上下打量起来，等伊斯走近店最深处，他才发现店内不只他一个客人。 此时，还有一位站在架边的黑色头发的先生，正一边翻阅着一本菜谱，口里念念有词地在说些什么，只是离得太远，伊斯没有听清。 注意到有人靠近，那位先生也转过头看了伊斯一眼。 伊斯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起这位黑发先生来。 他身材高挑，看上去像是一位教职人员，骨子里透着一股卷气，给伊斯一种与上学时期的班主任类似的气质。 男人的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和店长婆婆的厚瓶底不同的，镜片薄薄的黑框眼镜，从面容看上去像是鲁恩人，眉眼里却又有点弗萨克那边的轻浮气质。 总而言之，是一位看起来卷气很重的优雅绅士。 伊斯刻意没去直视他，而是走到小说类架边，想找找有什么有趣的可以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架上摆放着的《苍蔷薇》。 “没想到这套在拜亚姆也能买到。” 伊斯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位卷气很重的绅士挑了挑眉，自然地接过了话匣子。 “你是说《苍蔷薇》吗，它确实是不错的幻想类小说，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不足。” “不足？” 伊斯好奇地反问道，他的同事塞拉可是这套小说系列的忠实粉丝，要是她听见了，肯定要小声嘀咕两句反驳的吧。 “呵呵，”绅士轻笑道，“这本的现实要素里，作者所擅长的只有描写景色罢了，还是缺了点人情味。” 《苍蔷薇》的作者艾可那以优秀的剧情设计和景色描写出名，但确实她笔下的人物要稍逊色于其他作者创作出的人物。 如果伊斯没有记错，另一部连载于《绿松石》上的名为《蛛丝魔术》的小说，则以富有魅力的人物塑造出名。 其主角阿里阿德涅朗道尔至今都是《绿松石》小说部门最有人气的主人公。 “这个作者确实很擅长写风景，细节也经得
起推敲，就像她真的去过那里一样。” “虽然大家都猜她是一个旅行家，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绅士没有多言，而是在这句莫名其妙的评价后，向伊斯伸出了右手。 “那么，相逢就是有缘，有幸认识一下吗？我叫斯万维特。” 覆盖着他右手的黑色绒制手套就这样向伊斯伸来，这动作里没有带太多敌意，或其他的异样情绪，也许还是安全的。 “至少黛斯特妮没说什么。” 从进门起她就安静的出奇。 只是…… 伊斯心想。 在这昏黄的室内灯光下，斯万维特的笑容还是显得有些渗人了。 而小说家这边，数小时前，正在为《绿松石》的活动写着故事的维罗妮卡专心致志，在打招呼后就再也没理会过哈托尔。 “说不定我可以趁着机会去外边看看。” 哈托尔看维罗妮卡根本不理会自己，故意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只要你不怕……你们是怎么称呼父亲恩赐的来着？对了，所谓‘邪神的污染’。” 万兽教团最近正准备着一年一度的大型祭祀仪式，所以原本分隔几方的庭院管理员们都聚在了一起，为了庆祝这特殊的日子。 哈托尔扬了扬下巴。 “不过是呓语，每逢月圆之日，我也偶尔会听见。” 维罗妮卡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后她嗤笑一声。 “就算只是那样也好啊，我已经有几百年没听过父亲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祂？” “父亲临走前把教团托付给我，我不能抛下教团不顾，这就是理由。” 维罗妮卡继续写着。 “所以我从没离开过这里。” 哈托尔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维罗妮卡身边，坐在了她那张高背椅的扶手上。 “但你却以写景色出名？明明都是你自己没亲自去过的地方。” “说到底，只是小说而已。” 担心之后的路途会将稿毁坏，在将稿送回贝克兰德，让信使重新誊写，递交给部下……总而言之，哈托尔在处理好一切之后，才回到了船上。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舱门，迎面就撞上了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法图娜。 她正通过报纸了解最近几天在船上错过的消息。 在一个高级执事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确实挺危险的，但哈托尔并不慌张，万兽遗迹附近的污染可比这个危险多了。 和普通的邪神污染不同，来自万兽的污染是一片覆盖住海面的迷雾。 来自于神的非凡力量，在世界的内部侵蚀世界本身，改写世界的规则，使之独立于世界规则之外，这就是这种污染的来源。 这也许是万兽神国的部分具现化，虽不是完整的神国显现，却对非凡者依旧有十足的威胁性。 想当初哈托尔第一次接触到这片迷雾，就在雾气中目睹了旧日的幻影，那不可能再存在于世界上的一切，吸引着哈托尔向迷雾中更进一步。 但没有人比哈托尔更清楚，那是已经回不去的，世界历史的一部分了，抵抗住诱惑，留给她的只有哀思。 “圣者以下的非凡者是不能活着穿过那片迷雾的，而即使是圣者也有迷失的可能，实在是恐怖。” 哈托尔自顾自地腹诽道，她看法图娜并没有询问自己去向的想法，也算舒了口气，不然还得好好编个理由。 一阵汽笛声传来，将法图娜从报纸的新闻中唤醒，她抬头望向舷窗外，终于一睹拜亚姆的风景。 “看来已经到了，你之后要去做什么？” 法图娜放下报纸，看向听见汽笛声便第一时间开始收拾行李的哈托尔，而那位黑发女子托着下巴犹豫了一阵，才给出了答复。 “我是来采风的，看到有什么有趣的就会跟上去瞧瞧。” “这种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你……” 法图娜叹了口气，她也在思考着待会上岛后是先去找黛斯特妮他们会面，还是说先去黑夜教会在当地的教堂看看。 在拜亚姆这种海岛上，风暴教会的势力最大，每个水手，海盗都或多或少会为了航行一帆风顺而开始向风暴之主祈愿。 但最近，据说当地关于海神的信仰又重新兴起，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黑夜教会在这边没什么人手，一直也就没有调查。 “我记得，教会拜亚姆最大的教堂就离港口不远，还是先去和同
事们打声招呼把。” 于是，法图娜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先去黑夜教堂，再去找黛斯特妮他们。 随着船慢慢靠岸，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是人们提着行李准备下船的脚步声。 但哈托尔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微笑看着一直没有收拾行李的法图娜，目的很明确了。 “我不会带你一起走的，你自己找自己的路，我不奉陪。” “但我觉得你这一定有好故事啊！” 哈托尔双手捧起脸颊，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正一脸不耐烦的法图娜。 “我是学徒途径的非凡者，你想想，万一要是遇到了敌人，我的能力恰好能派上用场呢？” 法图娜想了想。 “学徒途径确实是最适合制作成非凡道具的途径。” “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法图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将行李箱和装有圣物喑哑的琴箱一同提起，完全没有理会哈托尔的问题，就拉开门准备下船。 但房门一打开，站在门外靠在栏杆上的金发猎人就微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要一起走吗，女士？” 法图娜看了一眼面前笑眯眯却一脸坏相的安德森，又看了看背后笑眯眯且满脸愉悦的哈托尔，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真让自己摊上两个好旅伴了。 拜亚姆，安宁教堂。 这里是黑夜教会在全拜亚姆最大的教堂，传教工作虽因处处受风暴教会的影响，而情况很不理想，但还是勉强有一个正常教堂神职人员该有的人数。 偶尔还会遇到神职人员比前来礼拜的信徒还要多的情况。 修女玛丽亚正和往常一样地清扫着教堂的门廊，望着教堂外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礼拜，她叹了口气，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地向女神祈祷。 等她睁开双眼时，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位身形高大的女子。 这位女子有着一头漆黑色，却隐隐有星光闪烁的长发，没有多少亮泽的灰红色双眼，以及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玛丽亚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看上去虽然偏于中性化，但不难看出是鲁恩风格的服饰。 鲁恩人……难道是信徒吗？ 正当玛丽亚心情高涨起来时，那位女子开口了。 “你好，我想见一见你们教堂的主教，能为我带路吗？” 难道不是信徒？ 玛丽亚强忍着心里一点若有若无的恐惧，试探着追问道。 “请问您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抱歉。” 那位女子沉思一阵，从随身的行李里翻出一张警察证，向玛丽亚出示道。 “我是法图娜维纳斯，值夜者高级执事。” “维……维纳斯阁下？教会并没有通知我们您会来……” 玛丽亚有些慌乱，把扫帚扶稳，不敢怠慢，打算连忙带法图娜去见主教，但法图娜却更在乎她话里的一点。 “教会没有通知？” 玛丽亚收回了准备推开大门的手，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说道。 “关于您会来的事，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黑夜教会的通知。” 法图娜眉头紧锁，她分明记得自己是留了信的，即使离开得匆忙，她也不至于会为了一点私事而抛下工作。 要是她今天不来教会，现在她这个样子不就像携带圣物叛逃了吗？ “这件事我很在意，但首先我们还是去见一见主教吧。” 玛丽亚点了点头，推开门侧身让法图娜进入教堂。 坐在街边一边喝着拜亚姆特色饮料，一边看着教堂门口小状况的笛卡尔，则与桌子另一侧微笑无言的哈托尔形成了莫名其妙有些尴尬的局面。 安德森那边，他叫德兄妹先把他带回船那边去了，总算是先解决了一个麻烦。 但是哈托尔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来教堂，说是要在拜亚姆多转转。 此乃借口。 笛卡尔实在忍受不了哈托尔无言却热烈的目光，在一片尴尬中他主动开口。 “你要喝些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