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林遇雪乖乖坐上去。 闻竹声甩上门绕到驾驶座上车,车门关上后深吸了两口气。 “你在想什么?” 他转身,语气不善地问她。 闻竹声出其不意的英雄救美让林遇雪感激,但他看起来似乎非常愤怒,这又让她不能理解 ——哪怕是痛恨sa手动脚,他也到底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林遇雪不知道他问的话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闻竹声带着隐忍的愤怒更严厉地质问。 “我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在干什么,有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你还不走?” 林遇雪从来没见过闻竹声这么严肃难看的脸色,她当时确实有点懵了,闻竹声也是为她好。 于是她好脾气地讲,“我,我没反应过来……” 闻竹声嗤笑一声,“反应不过来?跟昆汀你来我往的时候不是反应很快吗?” …… 林遇雪震惊地抬头看他,问“你什么意思啊?” “别人敬完酒就走,你留下来干什么?能不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 她急忙辩解,“那是lil我……” “lil你任由sa手动脚,叫你跟昆汀打情骂俏?” 林遇雪一股气憋在胸口,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闻竹声的话让她想到老师和家长最喜欢的指责—— “你不是能吃能喝的吗怎么一读,一工作就犯病了?” “他叫你进去,他叫你不反抗当傻子吗?” 林遇雪不可置信地看向闻竹声,他偏头对着窗外,车内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到他紧握方向盘青筋尽显的手。 她本该因为他的话愤怒,但她刚刚遭受噩梦般的历史重演,又把这个挺身而出带自己离开的人当作救命英雄。 然而此刻英雄不去问罪罪魁祸首,却在指责她不懂进退。 她是咎由自取? 任何人这么指责她,她都会忍着伤心跟他们对峙辩驳。 然而这是闻竹声,他问她留下来干什么。 她留下来干什么? 他是她坐在那张餐桌的原因,前一秒她还以为他是来救她的,下一秒他却在审判她。 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跟刚刚感动的眼泪不同,此刻只有灭顶的委屈和失望。 她迅速转过头,伸手擦掉泪水,但很快又再度落下。 不愿意在闻竹声面前示弱,她狠狠咬了一下口腔内壁,揉了一把眼睛,堪堪止住泪水,而后推门下车。 闻竹声听到开门声,没想到她来这出,连忙伸手拉住她,上半身越过去,另一只手拉了副驾把手,“砰”地一声把车门又关上了。 “你干什么?!” 林遇雪被他沉声一喊眼泪又要出来,她恨自己这么没出息,更坚定了要开门走人的决心。 她没有必要跟他交代什么。 闻竹声看她不依不饶,更加不快,拽着人说,“你还想去哪?” “你管我!”她哽咽着吼了一句,猛地甩开闻竹声的手,拉开车门迅速下车。 闻竹声见状也赶紧下去,把人拦在了车头。 这是最里面靠墙的车位,此刻车不多,人更是一个没有。 然而空旷反而显得声大,闻竹声想起她刚刚的哭腔,火气也下去一些。 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真的发火,只是少见的严肃,怎么这么说不得。 林遇雪被人挡住去路,又满脸泪水,又气又急,就要撞开他往外闯。 闻竹声哪里能让她走,半搂着人无奈地说她:“你就会跟我闹是不是。” 他本意是劝她,听在林遇雪眼里却是更深的指责。 她也不憋了,真是气急了,带着肆意的泪水指控他。 “你不也是一样?你凭什么怪我,你有本事去骂那个死老头啊?!” 她梨花带雨地气势汹汹,闻竹声的气也早被她的眼泪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他苦笑着承认,“是,怪我没骂死老头。” 一边又轻轻顺着她后背安抚,不忘解释,“我不是怪你,我是气急了。你杵着不吱声,我连骂他都没理骂。” 她为什么杵着不吱声,是她故意放纵别人作恶吗? 提到这些更让她窒息,哪怕是对面这个最渴望的人,也无法知晓和安慰她的痛。 林遇雪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这种
无力在她成年后常常出现,就是你以为你甩开了过去的一切,但其实他们永远如影随形地跟着你,时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摆脱过去。 甚至一直想摆脱的过去最终会融入你的骨血,成为你的一部分。 你看,如今的她不就是行尸走肉,无法正常地在职场社交,也不会在被冒犯时迅速反抗。 于是她所厌恶的,也就从那些人和事最终变成她自己。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哭泣,像个死人般陷入长久的沉默。 闻竹声看着面前低垂的头,削瘦的肩,感觉她脆弱的好似一张纸,随时就能被笔尖扎破。 没来由一阵心慌,他生出一种迫切的渴望,渴望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成为她安稳的港湾,这样就不至于碎落一地,孤苦无依。 但他最终只是弯下腰,柔声问:“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林遇雪摇摇头,她想自己走,而且她的包还在上面。 闻竹声看她这会儿又格外安静,更显得诡异,断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走。 “听话,你现在不适合自己走。” 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自觉刚刚失言,想要弥补的心使得他分外温柔。 林遇雪心中苍茫,但对闻竹声的温柔和坚持总是无能为力,她想了想说,“你喝了酒。” 闻竹声都快忘了这回事儿,这下才反应过来。 “那我们打车,好不好?” “……我的包还在上面。” 她确信自己是拧不过他了,他这么好言好语,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似的。 闻竹声不敢留她一个人在外面,他说:“我打电话让arrie帮你送下来。” 林遇雪在他打电话的空档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心,他就那么扯开了大老板,不声不响当着所有人的面带她下来,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报复,大家又该怎么想? arrie跟其它人一样不明就里,还以为闻竹声跟林遇雪只是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虽然neil气势汹汹拉着人出去,但sa昆汀都说无事发生,sherl是把红酒洒到了裙子上。 那也不该neil带她出去处理啊? 这实在是怎么想怎么暧昧。 闻竹声的电话更让她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等她拿着包到了路边看到林遇雪,刚刚还把酒言欢的漂亮姑娘此刻脸上和身上遍地狼狈,才惊觉事情应该不大美妙。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她没有多问,看着闻竹声接过包,虚揽着林遇雪上车,那姿势不由自主地让她觉得熟悉。 等到车逐渐消失在视线,她想起来了,很像她怀孕初期她老公小心翼翼照顾她的样子。 啧,不能吧? 司机师傅觉得今天载的这对年轻人有点奇怪,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丈夫帮妻子拿包,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上车,怎么上来反倒一言不发了。 闹矛盾了? 他倒是不过度操心,年轻人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闻竹声今天已经说了太多错话,此刻什么也不敢多说,尤其是林遇雪本就不想跟他一同回去。 他也没想到自己气急了能这么口不择言,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血液直冲大脑,影响思维全靠直觉行动的愤怒是什么时候了。 冷静下来想想,sa琐但也不敢乱来,林遇雪性子单纯怕是真的吓呆了,这件事性质恶劣但程度尚轻,他有无数种周全体面的办法不动声色地处理,不知道怎么就弄得愤而出走,对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了。 她本就吓懵了,还被自己责怪,他跟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受害者的人有什么区别? 对林遇雪的无助和委屈的想象让他愧疚翻涌,酸涩到疼痛。 但他其实,只是希望她勇敢一点。 勇敢一点,只是摆脱一只咸猪手而已,走开或者训斥,随便哪一种。 连他在旁边她都不敢反抗,不敢想象如果她独自一人遭遇这些该怎么办。 闻竹声的思绪半点不比林遇雪少,但对方突然出口打破了沉默。 “你不要跟大家告别吗?”她沙哑着声音轻轻问。 闻竹声心中一软,她还有空操心这些? “我跟lil了有事先走,她会处理。” 林遇雪不再说话,呆呆地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淡黄光线笼罩在她脸上,剪影孤独得好像王家卫的电影画面。 他今天,总是有种拥抱她的冲动。 不为□□不为占有,只为给她一丝力量。 <
> 良久,闻竹声又说,“明后天你不要过来了,在家休息吧。” “为什么?”她仍旧盯着窗外,幽幽地问,“错的是我吗?” 闻竹声心里一惊,立即否认,“当然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见到他。” 林遇雪没有反驳,闻竹声反倒有些不安,直到她到路口下了车,闻竹声也紧跟着下来,他说,“我送你到家。” 林遇雪说:“我没事。” “嗯,”闻竹声顺着她讲,“我送你。” 她不再坚持,自顾往前走,闻竹声跟她在身旁,并不说话。 走了大约五分钟,转进一个小区大门,又经过两栋楼,林遇雪停在了一个单元门外。 “我到了,谢谢。” “好,上去吧。”闻竹声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有些悬而未决。 林遇雪转身要走,他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很快又松开。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 “我刚刚……” 他还在担心叫她休假的事,转念一想需要解释的又不止这些。 老式小区的路灯极其昏暗,两人又站得极近,闻竹声学生时代没有过送女朋友回宿舍在楼下黏黏糊糊的经验,但他看过。 此刻竟然生出这样的错觉。 这错觉给了他坦诚的勇气,他说,“对不起,我道歉,不该那么说你。这绝对不是你的错,我气急了才……” 林遇雪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闻竹声,他没有了平日办公室里职场精英的洒脱从容,没有了大她十岁的成年人的世故精明,放下身段真诚中带着恳切地解释和道歉。 这样的态度本身就足以让她冰释前嫌,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嫌,她还不会本末倒置到这种程度。 但她仍觉得疲惫不堪,出口打断他。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反应过激了。” 闻竹声眉头轻拧,总觉得这识大体的乖顺话听着不舒服,有种他熟悉的消极抵抗。 但此刻不好苛责,只能说:“回去好好休息,后面两天来不来办公室都可以。” 林遇雪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闻竹声目送她上楼,掏出电话,边往外走边联系赵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