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学的是法律,拥有一流的口才,此刻也是呆若木鸡。
“那份被拿走的件,很重要?”许鹿问道。
邵子聿还不怎么信任她,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实话:“那是政府调查的关于青帮的一些事,还没有对外公开,但委托我爸在取证。一旦证据确凿,叶秉添和傅亦霆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茉莉大概是听到我打电话时说的话,所以把件偷走了。我当时不知道她是……若知道,也不会对她没有防备心。”
邵子聿懊恼地按着额头,好像在自言自语:“现在我该怎么办?那份件若是被叶秉添拿走了,证据会被销毁不说,我爸估计也会有危险。我当初就跟我爸说了,不要接这种危险的生意。他们先找了段叔叔,段叔叔就没答应。”
许鹿听说政府要对付傅亦霆和青帮,心中先是一紧,但想到眼下的局势,又没那么担心了。南京政府需要傅亦霆来跟公董局谈判,稳住那帮日本人。所以上海的政府就算想做什么,眼下也不会动手。倒是以叶三爷的手段,邵华的处境可能真的不太妙。
“你先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还是劝邵伯父离开上海,暂时避一避风头吧?至于叶三爷那边,我会跟傅亦霆说,让他想想办法。”许鹿提议道。
邵子聿看向她:“为什么,你还愿意帮我们?”
“邵伯父以前多次帮过我们家,虽然婚约不成,但这份恩情还在,我不想他出事。现在别说那么多了,叶三爷那边随时会有行动,你还是赶快回去,安排一下吧。”
邵子聿点了点头,迅速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许鹿说道:“冯婉,我郑重地为我以前的言行道歉,不该轻看你。若我爸这回能够安然地度过难关,邵家记住你这份恩情,必然报答。”
“言重了。”
邵子聿没再说什么,推门离去。
许鹿心情不由地有些沉重。以她一己之力,要去跟叶三爷抗衡,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原以为苏曼与冯祺之间,最多不过是因爱生恨的那种戏码,也许花点钱,用点人脉就可以解决,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出这么大的利益链。偏偏傅亦霆现在人不在上海,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她把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叫服务生过来买单。
“小姐!”大黑跑到咖啡店里来,对许鹿说道,“六爷回来了!”
许鹿一下站了起来:“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袁宝哥派人来跟我说,六爷刚到上海,立刻去处理一桩重要的事情了,要晚点才能联系您。我特意来告诉您一声的。”
苏曼的私人公寓,在租界很好的地段,装修得十分奢华。她穿着丝绸的睡裙,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杆烟枪,对着火点里面的烟膏,猛吸了几口,眯着眼睛回味那种□□的感觉。
她难得在这里躲个清闲,这几天各种事情缠着她,简直烦不胜烦。
此刻,响起了敲门声。
苏曼不欲理会,专心吸着大烟。没几个人知道她这个住处,想必是找错人了。现在她的人生,也只剩这么点乐趣了。其实是得过且过,每天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出卖色相和肉体,帮叶三爷达到目的。然后以此换取金钱和一种自欺欺人的体面。
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力量去反抗叶三爷呢?还不如当初就在舞厅里做个小舞女,起码还有可能遇上真爱,正儿八经做个太太。
苏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多大会儿,居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烟枪放在一旁,猛地从塌上坐了起来。恰好这个时候,门也被打开了。
外面清一色地站着几个穿西装的大汉,像堵墙一样,但他们都没进来,反而是一个披着黑色长款风衣,穿着西装,戴宽檐帽子的男人,大步迈入屋中,反手关上了门。他的身量十分高大,气场迫人,半张脸都掩在帽子底下。
苏曼怔怔地盯他半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傅,傅先生?”
傅亦霆抬起头,在屋中坐了下来,目光冷冷地看向她:“你做的好事。”
第五十章
苏曼张了张嘴,不敢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既盼望着他来,又害怕面对他。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傅亦霆点了一根烟,神色掩藏在云雾里:“你以为躲在这里,就没有人能发现?我人在南京,消息都传到了我耳朵里,那些人会甘愿被你和三爷摆布?他们动不了三爷,只会找你下手。你得罪了多少人,心里没数吗?”
苏曼脸色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奔到傅亦霆的面前,蹲了下来,手搭在他的腿上:“傅先生,求您看在我跟了您两年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的!是三爷逼我,他说如果我不肯听他的,就把我卖到最低等的妓馆去,永远别想翻身。”
傅亦霆拿开她的手,皱眉看着她:“除了你,还有多少人在帮三爷做事,他的目的是什么?”
苏曼知道瞒不
下去了,说道:“表面上三爷让我跟别人一起经营民新公司,其实就是借机会与那些名流接触,获取他们身上的秘密,有些秘密可以让三爷控制这些人,让他们为三爷所用,有些人则给钱了事。干这些事的人有不少,我只知道其中几个。”
叶秉添当初能让青帮从一个小小的帮派壮大到如今的势力,肯定是有几分手段和本事的。虽然这些年他年事已高,渐渐退居幕后,手上值钱的产业几乎悉数被傅亦霆接管。但他却不愿意放权,依旧在想办法占据着上海滩的霸主地位。
他的这些动作,此前傅亦霆并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觉得若叶三爷贪恋权势,小打小闹也没什么。但这次的事都已经传到政府的耳朵里,据说连帮政府做事的律师都牵扯在内,后果只怕会很严重,傅亦霆才不得不赶回来处置。
“这么说,邵律师的那份件已经落在三爷手里了?”傅亦霆问道。
苏曼点了点头,老实说:“叶三爷派了一个姑娘跟着邵律师的儿子,从他儿子那里获取情报,然后偷了那份件。邵律师的儿子也一直在找那个姑娘,却被三爷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傅亦霆话已经问完了,站起身,就要离开。苏曼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叫道:“傅先生!”
“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直到解决此事。”傅亦霆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手。
苏曼却不肯罢休,甚至跪了下来,抓着他的裤腿:“求求您,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哪怕是做个见不得光的探子,或者和以前一样,只是偶尔想起我,约我出来吃个饭也好。没有您,我真是过得生不如死。”
傅亦霆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的面色苍白得像鬼,双目无神,明显是吸食了过量的大烟。傅亦霆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烟杆,知道叶三爷就是用这个东西控制她,说道:“我会跟三爷说,让他放过你,民新公司也可以归你。你重新开始,不要再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