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渐 若想活,便随我杀回去 (第2/2页)
他言下之意,是让皇帝仿勾弋夫人的例,去母留子。
皇帝沉声道,“卿平身,朕明白你的意思。”
他神色渺然,“元后是朕糟糠之妻,朕曾对她发誓此生不设后宫,所幸太子自小才力绝人,因此臣下也未多加逼迫,此事宫中无人不晓,可她一婢子,竟敢趁朕酒醉如此行事,此事荒谬,不知背后是否有人参与,本是元后仁慈,她在别宫又从无异动,才留她一命。”
“如今这个关口,朕是断乎不愿幼子被清白不明之人摆布的,可是…”他闭目,“昨晚侍中来回禀,在别宫没有找到她。”
沈怀庸面色顿变。一个被监视在别宫多年的大活人,怎么会凭空失踪?
她又哪来的本事在众多宿卫的眼皮子底下失踪?
“前脚太子战死的消息刚刚传入京城,后脚小皇子的生母便找不着了,”皇帝冷笑一声,“只怕这里头就有人迫不及待等朕死了,赶紧扶她上位当太后呢。”
沈怀庸面色凝重,“储君战中殉国本是军中机要,怎能宣之于众,那小黄门接待了驿卒,竟然在节宴上嚷嚷出来,必是有意引起哗变,使我们措手不及。”
“是,也只有这样,才能立时将消息传给背后的人,连夜把冯才人转移,所以那人必然在宴会上,而且平素不在宫中掌事。”
可这样算,范围未免太广了,尚台,御史台,还有诸多高门掌令…若那小黄门不松口,几乎无从查起。
皇帝疲倦地叹息,“从我们提拔寒门开始,无数世家侧目忌恨,此事既然发生在了我们眼皮子底下,总会有隙可查,可冯才人的事一出,朕便一直有个隐忧,倘若她是被有心人埋下的暗线,那么今日太子之死,当真只是因为外敌?”
驿卒带来的消息,是左翼军迟迟不至,贻误战机,以至关隘防守薄弱,被羯军钻了空子终至大溃,可左将军李蹊是跟着皇帝从越地出来的老将,忠心耿耿,爱兵如子,在军中誉比李广,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直起身,胸中气息嗬嗬,让人听来冷汗直冒,“北伐军失了将领,又丢了孤叶城,可残部迟迟没有启程回京,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沈怀庸道,“信使乃北蜀太守派来的驿卒,而非战中传令兵,许是沙场凶险,传信艰难,太子身边的暗卫即便武功高强,将手送到也用了足一月,来时比驿卒还晚些。”
皇帝点点头,将战死的将领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人,神色顿住,“不对。”
他瞳底微震,“云渐,云渐还活着。”
沈怀庸也一凛。
那个小罗刹,性子刚烈如火,最是桀骜,当初孤叶城就是他率前锋打下来的,如今失守城屠,让他败军而归,他怎么肯?
皇帝急道,“你立刻着人随驿卒回北蜀,命他领残部归京,切莫再以卵击石,留得青山要紧!”
……
北蜀,汉中。
大雨初停,山谷中起了大雾,左翼军才走出林嶂,并不敢妄动,沿着山路慢慢往外探,忽听得对面传来哒哒马蹄声,越走越近。
连月的失道跋涉早已让人疲惫不堪,现下听见这来自外界的行路之声,兵士们都紧张起来,李蹊也勒紧了缰绳,扬手令部队停下。
在这偏远贫瘠的地界,平民是用不起马匹的,可听声音,对方好像也只有一人一骑而已。
李蹊凝神屏息,一匹红棕战马破开浓雾,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马背上坐着个戎装青年,萧萧肃肃,眉目冠绝,只是周身血污未净,提着柄无鞘长刀,眼底孤桀令人生惧,倒像个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阁下可是左将军李蹊?”
李蹊见他像是大邺武将装扮,心脏稍稍落下,“正是在下,敢问…”
青年亮出令牌,“北伐军骑郎将,云渐。”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前面的兵士听见,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李蹊闻言大喜,立刻翻身下马,抱拳相问,“左翼军中途失道,终于见到北伐军的同袍了,不知前线战事如何?”
云渐声音犹不疾不徐,却让人心惊齿冷,“半月前,城关失守,孤叶城被屠,太子殉国,大部所剩无几了。”
李蹊僵住,军队一片大哗。单听到半月前这三个字,他便深知不好,按照原定行军路线,左翼军本该是那个时候抵达城关的。
李蹊锵然跪地,肝胆欲裂,“末将贻误军机,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副将上前一步,情急道,“云将军,此事不能全怪我们将军,我们拿到的舆图是错的!本是被临时抽调,于此地不熟,又被舆图错引误入山坳,才至迷途,还望将军能向朝廷言明…”
副将话没说完,便被李蹊恶狠狠打断了,“闭嘴!”
他闭目,冷汗涔涔而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道,“都是末将领军不利,甘愿承受一切罪责,只是兵卒不过听受调遣,委实无辜。”
云渐不答。
他盯着李蹊,片刻,冷声问,“李将军可还想活?”
李蹊一惊,抬头看向云渐。
云渐紧握长刀,掷地有声,“若想活,便随我杀回去。”